项戎刚进门,刘知远便连连上前:“怎么样,见到奴兮妹妹了吗?”
项戎点点头,从衣襟里拿出一张纸递给石敬瑭:“她让我一定要亲自交给你。”
石敬瑭一阵疑惑,接过来打开一看,整个人不禁僵在原地。
见石敬瑭的样子刘知远和桑维翰都往前凑了凑,看到纸上的字两人皆是一愣。
记得你答应过我,无论如何,绝不向契丹借兵!
刘知远蹙了眉:“奴兮妹妹怎么知道我们要向契丹借兵?!”
一旁的桑维翰抿嘴默了默:“她向来聪明。”
看着李从珂走远的背影,奴兮真的想不通。
到底,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有什么好的呢?!
万人敬仰?!荣华富贵?!还是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可是这些当你都得到的时候,又为什么,你便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洒脱的笑了呢?!
935年,这年的冬天很冷。
过完年后,还连着下了几场的大雪,天地间纷纷扬扬的,伴着刺眼的阳光一起。
石敬瑭给李从珂上了一道奏折,以身休赢弱为借口,乞解兵权,请求调往他镇。
虽然李从珂想不通是为什么,可是却正合了自己心意,便准了石敬瑭之请,徙其为天平节度使。
群臣得知后相顾失色,均感乱之将至。
奴兮更是滞滞的坐在木椅之上,原来,历史真的是注定的。
奴兮给石敬瑭捎去的最后一封信:“记得你答应过我,无论如何,绝不向丹借兵!”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给石敬瑭梢去过无数封信,每一封都让项戎亲自交到他手上。
每一封信,都是这十八个字。
可是,石敬瑭一封也没有回过。
今天,石敬瑭被调离为天平节度使。
项戎又来到小院,石敬瑭第一次回了信。
奴兮从项戎手里接过的一瞬间,突然有些怕,半响,终是打开——
颠覆天下又如何——
手猛地握紧,奴兮骤然摔坐在椅子上,终是来了……
项戎看着奴兮,抿了抿嘴,终是开口:“石大人说他答应了你太多的事情,因为太多了,所以他记不得太清楚了。他只记得他答应过他自己,那就是万人之上。”
“万人之上?!”奴兮凄然一笑,“多么。的一个位置啊……”
这十几年来,问过他无数次,无数次,可是每次,他都选择了江山……
每一次!
这是,终于也是!终是,江山重要!
李从珂最后一次来小院的时候,喝的很醉,他说:“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那是燕云十六州啊!我中原之屏障啊!”
是啊!怎么可以,你难道不知,燕云十六州一割,中原便完全暴露在契丹铁蹄之下了么?!
那天之后,李从珂没有再来过小院,战事告急,书房的灯,夜夜都不曾熄过。
十一月,耶律德光册封石敬瑭为大晋皇帝,改元天福,国号晋,即位于柳林。
随后耶律德光出兵,契丹铁骑所到之处,其势锐不可当。
不消多时,神州大地已是哀鸿遍野。
李从珂命各镇联合讨伐,不料联军却是各怀鬼胎,最终大败于团拍谷。
石敬瑭与契丹大军得以顺利南下进逼京师洛阳。
清泰三年,石敬瑭与契丹大军行至河阳县,并增兵围困洛阳。
李从珂颓然于书房,闭门不见任何人。
石子小路上,一身黑色侠衣的男子不知从哪里突然出现,拦住男子的路。
男子一身明黄团龙图的锦袍,下巴上是青青的胡茬,不复往日的威仪。
他眸子昏沉而黯淡,好像世界都欲崩塌。
看到男子的一瞬间似是滞了滞,眸子里没有半点神采。
半响,突然整个人愣住:“石……石……”
未说完,黑衣男子却开了口:“皇上当真想好了?!”
闻言李从珂一滞,拿着酒坛的手不经意的收紧。
“……我…我不知道……”
“皇上一向对她好,当真愿意让她陪着你去死吗?!”
第58残阳
李从珂呆愣在原地,良久,兀自转身离开了。
黑衣男子抿抿嘴,看了眼小院的方向,然后不知消失去了哪里。
新年到来的时候,再不见热闹景象。
宫里一片杂乱,后唐的最后的一个皇帝,李从珂,自焚而死。
并命令耶律倍陪葬。
终于,两个帝王,于同年同日,死于同地。
那座巍峨的宫殿,葬了多少,曾万人之上的英魂。
雪褪尽之后,树上的新叶再次生出。
朝堂上一片恭贺之声,齐道吾皇万岁。
江山,又改了名姓。
他终是做到了,他终是实现了自己对自己的许诺,他终是站到了众生之巅的位置。
可是值得吗?!
他入宫的那夜,眼里明明亮亮的笑意点点。
他把奴兮拥进怀里,他说,真好,又见到你了。
可是,他眸里的亮光,再也照不进奴兮的心。
那是第一朵花开的时候。
已经贵为皇后的永宁第一次来到了自己的小院。
奴兮看着那个一身华服,美若水莲的女子,心里几番滋味陈杂。
李嗣源是她的亲生父亲,李从厚是她的亲生弟弟,她当初该是如何的漠然,才能那样的见死不救。
也许,这才是乱世该有的情感。
纵有亲父兄,安知其不为虎;纵有亲姐妹,安知其不为狼。
奴兮静默的看了一眼永宁,便又偏过了头去。
永宁身边的小丫鬟立即狗仗主人势道:“放肆,见到皇后还不快行礼。”
奴兮厌恶的蹙了眉,起身便准备往屋里走。
永宁却一把拽住奴兮的胳膊,眼里是嘲弄的颜色。
白芷连连上前躬身:“皇后请放开小姐。”
“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白芷一滞,仍是继续道:“皇上说过,小姐见到谁都不必行礼。”
白芷说完,奴兮明显感觉到正拉着自己胳膊的永宁浑身一僵,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看着永宁的样子,奴兮突然生了丝笑意,挂在嘴角,让永宁看着更是生气。
眸子里瞬间更是冰冷,永宁甩开奴兮的胳膊,看着她一字一句:“皇上没有对我说过,我是皇后,我命令你跪下请安!”
奴兮看着永宁,眸里的神色一变,星辰流转,最终沉淀为模棱两可的笑意,躬身道:“奴兮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如今贵为国母,不知,皇后娘娘的父亲,兄弟,在这改朝换代之后,安葬于何处呢?!自己枕边的夫君颠覆自己父亲弟弟的王朝,不知皇后娘娘是何心情呢?!”
永宁猛的一震,一双冰冷的眸里,顷刻,是怒不可竭的火焰,骂一声‘放肆’,扬手便挥像奴兮的脸。
可是,她注定永远都打不到奴兮的。
在她的手就要碰到奴兮脸的时候,被谁一手拽住。
奴兮看着男子疑惑了一眼:“项戎?!”
项戎看着奴兮一笑,带着未退的笑颜又看向永宁,只是,那个笑颜已经变了味道。
“简直放肆!马上放开,不然我定让皇上斩了你!”
项戎却是充耳不闻,只看着永宁:“皇后娘娘还是回去吧。”
永宁一甩手,却甩不掉项戎的钳制:“我今日非要打她不可!我到要看看,你能不能护得了她!”
“皇后娘娘会拼死打她吗?!”
闻言永宁一滞,不解的看向项戎。
项戎敛起笑意:“皇后娘娘不会拼死去打她,但是,我会拼死去护她!”说完,眼睛直直的盯着永宁半响,突然挑嘴一笑,松开了抓着永宁的手。
胳膊猛然被松开,永宁好像一下失去重心,不经意间晃了一下,身边的小丫鬈连连上前扶着。
“……回宫。”
永宁走远。
奴兮看着项戎问:“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在外面陪着城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