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晴湖置若罔闻,继续说道:“你以后还需要倚重书家,哪怕金屏妹妹已经走了,你也仍要以金屏妹妹为先。我死后,你千万别照着超出贵妃规格的规制办后事,要上朝就正常上朝,要批折子就如常批折子。”
“……我可办不到。”
“一定要办到。”文晴湖的声音又温和又坚定。
我刷的泪就流了下来,“这哪儿是人做的事——”
“……对不起,都这种时候了还要强迫你做这种事,真的对不起——”文晴湖含着泪,忍住呜咽道,“可是你还要活下去,既然要活下去,那就听我的话去做吧。”
我流着眼泪,心内又是难过又是恼怒,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可是既然此生已经听着文晴湖的话走到了今天,又因为书金屏的话伤了她,这都是我当初做出的不负责任的决定导致的苦果,如今就由我贯彻到最后吧,至少这样做也能慰藉文晴湖的心。半晌,我才郑重点了点头,“好。”
文晴湖欣慰地笑了,“夫君是个乖孩子呢。”
像是该说的事都诉说完毕,文晴湖心情放松了许多,身体立时软了下去,倒在床上。我立刻慌了手脚,一面叫宫女看顾好她,一面又叫人找来太医为她看病。可是就算是再妙手回春的大夫,面对伤痕累累,沉疴不起的文晴湖也束手无策,已经无回天之力了。
我也只好看着文晴湖一日病重一日,就像太阳下山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弱下去。她逝世的那一天,日上三竿,我刚批完折子,心里惦记文晴湖的病情,匆匆赶回双仪宫。文晴湖看到我来,眼睛亮了一亮,微笑着示意我靠的更近一些。
文晴湖眷恋地伸手抚摸我的脸庞,“……我真舍不得你,我走了,谁来看着你呢?”
看着文晴湖这么辛苦,我已经不忍心再勉强她继续努力,可又舍不得她离开,心情异常矛盾,只好紧紧抓住她的手,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这宫中,除了太后,大概也只有芳柳和李恩仲愿意看顾你了。夫君尽量多对他们好一些。还有谢修仪,我死后,你看时间便把她提拔为夫人吧,还要多关照柳园,这朝廷能够和书家抗衡的,谢家是一个,柳家是一个。若书家没法压制了,便去求求柳园和谢修仪。”
我只好点头答应,难得她还能说这么多的话。
“成雍像金屏妹妹,可也像你重情,只是性子有点急躁,看到书家势大,怕是会按捺不住。夫君尽量压着他,别让他上位。成雍一向敬服金屏妹妹,只要你一直都表现出对金屏妹妹的敬重和思念,成雍便会听你的话。”
我继续点头,心里却知道这是文晴湖的回光返照了。
文晴湖便想还有什么没交代的,看着她还在想,我心疼了起来。一想到一直为我着想,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关爱我的人就此去了,便再也没有人能懂我爱我了。对未来的孤独的恐惧战胜了不忍,我终于哭了起来,“没有你,我活不下去!别走,为我留下来!求求你,求求你……”
文晴湖无可奈何地注视着我,流着泪应道:“我也想,我也想啊,我也真不愿意走,我是多么想为你活下去啊——”
“那就活下去!”
文晴湖却已经无法回答我的话了,辛苦地喘息着,像是无法承受袭来的巨大的病痛,手在剧烈地颤抖着,再也无法抓住我的手了。最后,她望着我,无奈地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像是在宽慰我。等到她笑容消逝,便像太阳落山一样余晖尽皆散去。
我试着拉了拉她的手,却等不到她的回应,只能感到手里的温度慢慢地冰凉下去。我又试着碰碰文晴湖的脸,也没有看到她微笑,就算孩子气地掐她的脸颊,也看不到文晴湖伸手笑着格挡、嗔我胡闹。
是这样啊。
我愣愣的又呆坐了一会儿,站了起来,头有些晕眩,定了定神后,向四周扫视,费力地寻找到双仪宫女官潘筱,叫她招来太医,向世人宣布贵妃文晴湖的去世。
第二日是上朝的日子,我便去上朝了,众大臣偷偷面面相觑,连成雍也愣了一愣。我木然地扫视了他们一眼,皱起了眉头,叫李恩仲高声道:“有事早奏。”看到我这般不悦,几位大臣急忙举起手里的圭臬,报“臣有事要奏”,趋前滔滔不绝讲起公事来。我也只是安静地听着,点点头,询问诸位大臣确信无人异议后,便准了。
散朝后,我找来礼部、鸿胪寺、掖庭宫的人,就贵妃文晴湖的丧事该如何办理谈论起来。半个时辰后,一切敲定,我挥退众人,独自坐在书案前,对着一摞折子发呆。李恩仲沉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我道:“陛下,不去看看贵妃吗?”
我瞥了他一眼,回过头,“她已经去世了。朕还要办公呢。”说着,我翻开了一本折子,认认真真阅读起来。
忽然,李恩仲趋前说道:“吏部尚书焦大人,中书舍人崔大人求见。”
我抬起头,同意叫他们进来。焦永轩和崔植便同时进来,向我拱手问好后,我便问道:“两位大人有什么事?”
焦永轩道:“陛下今日不寻常,臣等不甚放心,前来探望。贵妃娘娘昨日才去世,陛下今日没有必要上朝吧。”
“没有皇帝因为妃子的去世而罢朝的规矩,能享有这个规定的只有皇后。”
焦永轩皱了一下眉头,崔植当即上前拱手道:“臣等刚才见到礼部尚书大人、鸿胪寺卿大人等人,得知陛下打算按照贵妃规格举办丧事,臣觉得有些不妥。”
我愣了一下,问道:“哪里不妥?”
“想贵妃娘娘跟随陛下多年,同甘共苦,同进共退,对上孝敬先帝和太后,对皇后恭敬有加,对平辈谦让有礼,对下宽和仁慈,皇后去世的这些年,贵妃娘娘负起掌管后宫之职责,兢兢业业,宫里一派祥和,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不称赞贵妃的人。观其人望,隐然有追平已故皇后之势。贵妃娘娘生前曾是陛下的平妻,因为犯官之后的身份未能晋升皇后,去世后顺应民心加封皇后也未尝不可。以贵妃的劳苦功高,尚且无法得到陛下的一滴眼泪,只怕天下人都会议论纷纷了。”
我皱起了眉头,不知该如何作答。焦永轩刚要开口,忽然李恩仲又过来说:“陛下,门下侍郎曹大人、左散骑常侍谢大人,恩国公柳大人、靖宁侯虞大人求见。”
我和焦永轩、崔植等人均都一愣。我也不知他们忽然联袂求见所为何事,便叫进来。不料他们进来后,一开口便说起文晴湖的事,听其来意,居然和焦永轩、崔植目的一模一样,都是来劝我加封文晴湖为后的。
若只有焦永轩、崔植等人劝我,我还可以推拒,可如今连大门阀的人也来了,这倒叫我惊奇起来,暗暗生疑,平常也不见他们有多么看重文晴湖,当年还反对她成为贵妃,今儿怎么就突然改变态度了?这事不能贸然答应,于是我便敷衍说会考虑考虑,叫他们尽数退下。
望着双仪宫,宫外竖立的那长长的白色灵幡映着阳光是那样刺眼,然而能和我商量事情的人已经不在了,我也只好呆站着。忽然一个小太监小跑过来,跟李恩仲说了几句后,李恩仲便转告我说:“书大人来了。”
“哪一位?”
“尚书右丞书大人。”
我点点头,便转身回上书房和书澄见面。听到书澄求见,我忽然想通那些朝廷要员为何希望我能加封文晴湖为后了,如文晴湖所说,是门阀之争吧,书家尚未势成,其他门阀便已经有了扑灭火苗的趋势了,不愧是伫立中原千年的家族。他们如此做,恐怕是因为文晴湖和书家有些疙瘩,我若想向书家示好,自然不会封文晴湖为后,若想要压制书家,便会从善如流听从他们的意见了。毕竟崔植说的为文晴湖加封皇后的理由还是挺充分的,我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有些厌倦继续观看朝廷上的明争暗斗了,书家也好,其他门阀也好,就不能消停些,让文晴湖安安静静走吗?可是无论哪一方,我都不能得罪。我想,也只好让书家委屈一下,等这阵子过了,其他门阀放松了戒心,再叫书家一一处置好了。书澄又不笨,总会明白这个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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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文晴湖终于被追封为皇后,按照皇后规格下葬。吏部、鸿胪寺、工部的负责皇家陵墓的大臣等人忙乱起来,频频向我请示,最后才敲定在劭陵中将一间较大的陪葬屋改为墓室,位置在文昭皇后书金屏墓室的左手东面。礼部斟酌再三方才呈上拟好的谥号:号从先皇后以文,尊长让善、卑以自牧曰“恭”,故谥号“文恭”。
太史令顔宽又再度请见,呈上哀策,面目颇有些踌躇:“很抱歉,陛下,文皇后谦逊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