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萝嘴角抿了抿,难得露出些快活,道:“是。”
“还有呢?”
杨廷看出她欲言又止,问道。
“西偏院里那位叫春满的美人病重,吵嚷着要见王爷。”绿萝为难道:“奴婢看王妃心烦,这事便没报上去。”
“病重?”
杨廷拧了拧眉,这倒有些麻烦。
要当真死在王府,回头传出去,不仅于蛮蛮的名声有碍,圣人那,一个藐视圣意的罪名下来,他虽不怕,可也麻烦。
“带路。”
杨廷拧了拧眉心,不耐道。
绿萝朝里看了看,转身带路,却听门内一阵“吱呀”声,苏令蛮一身素绫中衣,俏生生立在那,面白如雪:
“我也一起去。”
笋尖似的小脚丫落在地面,即便临近初夏,这地上依然彻凉。
杨廷不赞同地看着她。
绿萝便见向来冷静自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敬王难得变了面色,足尖点过走廊,月白色宽袍如大雁般拂过眼前,卷着懵懂的美人迅速入内,幽幽烛火下,渗出的是点滴缱绻,带着点埋怨与稚气:
“穿鞋。”
昏暗的绿纱窗前,映出一个挺拔如修竹的郎君俯身为美人穿履的剪影。
绿萝微微湿了眼睛,不知所措地想——便这般看着,竟让人对情之一字,也有了格外的期待,着实是不该。
莫旌不知从何处掩了过来,递来一个雪白的巾帕:“擦擦。”
绿萝眨眨眼接了过来,待擦完泪,才发觉,形容古怪地看着莫旌:“你一个大男人还带这个?”
莫旌没好气地看着这破坏气氛的女人,无可奈何又不适自得地想:这般不柔软的娘子,估计也唯有自己瞧得上了。
绿萝将帕子收了起来,道:“脏了,洗净了再还你。”
莫旌咧开嘴笑得傻里傻气,挠挠脑袋:“好。”
林木在暗中看得发笑,这大傻个儿啊。
***
苏令蛮穿好绣花鞋,杨廷看了看,又绕去壁斗橱另取了件薄麾帮她细细系好,直到看着眼前人上下被包得一丝不露,才满意道:
“走吧。”
苏令蛮捏着襟前的扣子,手紧了紧,“好。”
既然说好了要信他,便该信才好。
两人俱是功夫在身之人,不一会便在绿萝带领下,来到了西偏院。
院内灯火通明,守门的粗使婆子打了个哈欠,却突见王妃跟前的大丫鬟出现,唬了一跳:“绿萝姑娘?”
婆子向前看去,便见夜色下一对璧人踏月而来,她虽不到主子跟前伺候,可也远远见过王妃王爷两人,一下子便认了出来,险些没趴在地上,忙垂着脑袋行大礼:
“小的拜见王爷,拜见王妃。”
“院中情况如何?”苏令蛮米了眯眼,看着院中好似动静不小的模样。
“哎哟,敬王妃,您莫要进来,这里边晦气,那春满娘子没来几天便病歪歪的,按说好吃好喝伺候着,除了不让出来,也没谁虐待啊?”
婆子满口子怨言:“而且平日里还好跳个舞,弄得凄凄惨惨的调子,小的听着实在不吉利。”
杨廷一言未发,苏令蛮看了他一眼,看不出他情绪如何,只道:
“开门。”
粗使婆子“哎”了一声,将门搭子下了来,人退开一边,还待说话,却觉一阵风过,方才看起来还柔柔弱弱的敬王妃竟然动作不慢地拂身而过,雪白的大麾拂过门边的灌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敬王也冷着一张脸,进了院子。
“绿萝姑娘……”粗使婆子正要说话,却见这大丫鬟面无表情地朝她看了一眼,也跟着进了去
“这都什么事啊。”粗使婆子心有余悸地朝里边的院子看了眼,平日高不可攀的人怎么今日一个两个都进了这座院子。
那两人有这么重要?
婆子摇摇头,想不明白。
“春满?”
春满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只觉得自己大约要死了,才能看见这样一张脸,笔墨难描、世间难寻,不过是一眼的风情,便能勾魂夺魄。
同是女人,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是地上泥,她是天上月。
苏令蛮皱眉看着这病得神志不清的女子,伸手要探脉,却被杨廷按住手:“蛮蛮,莫惹上病气。”
秋实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她之前没日没夜地照顾春满,一直睡在屏风隔出的小间上,听到动静出来,第一眼便瞅见了敬王,眼睛一亮,还没注意苏令蛮,便奔了出去,欣喜道:
“王爷?您终于来看我们了!”
待到眼前,见到与敬王并立的女子,才呆住了。
“拜见王妃。”
秋实喏喏道,小心翼翼地看了敬王妃一眼。
春满听到动静,勉力睁开眼,才发觉旁边还站着自己心心念念之人,眼睛立时湿了:“王爷,您也知道春满要死了,所以来看看春满是不是?”
孰料在她臆想里该百般柔情的敬王一眼都没给她。
第209章 拍马屁
与秋实不同; 春满并非犯官之后,纯粹是灾荒年间被爹娘半斗米给换了的。在教坊司长大的娘子,虚荣攀比倾轧经历得不少,有项基本技能是人人都会的——
那便是察言观色。
是以即便春满泪眼朦胧,病得昏沉,也能察觉到敬王对身旁女子若有似无的关心,纵使他面无表情; 威武赫人。
“……阿满这病拖了好几日,一直不见好; 求王爷给阿满找个大夫来。”
秋实急急地跪倒在地; 满脸惶急。
“将名字换了。”
杨廷冷不丁开口; 那张冷脸上; 凤眸起了一丝被冒犯的不悦。
秋实愣神,没明白这话题怎么转到了名字这块; 正糊涂着; 却听王妃跟前那细长眼婢女板着一张脸道:
“春娘子名讳冲了,满字以后切不可用。”
春满烧得糊里糊涂,朦胧中只见那美得不可方物的小妇人将王爷手拽开; 俯身细细朝她看了看; 声音软糯糯如最甜的蜜枣饯儿:
“这烧持续多久了?”
秋实俯下身毕恭毕敬道:“禀王妃,约莫有三日了。”
春满迷迷糊糊地想; 原来是敬王妃啊,难怪生得如此绝色。
苏令蛮伸手探脉,这回杨廷没阻止; 只杵在一旁,眉毛拧得可见锋锐,不耐之色显而易见。秋实隐隐约约觉得,这情形与她设想得不太一样……
苏令蛮收回手,方才还柔和的脸绷直,乍一眼看去竟然有着与敬王如出一辙的冷然高傲。
“春满?”
“秋实?”
声音天生柔软,偏生里面掺了凌厉剑锋,秋实不由绷直身姿,姿态伏得更低,“茯苓草、白丹皮……”
苏令蛮每说一样,秋实身子便颤一颤,到后面人基本已趴伏在地,抖得如秋风扫落叶。
“你们可知罪?”
苏令蛮问得轻柔,秋实身上却密密起了一层冷汗,按说这方子极其偏,还是她幼时从一赤脚郎中那无意得来的,缓服如风寒入体,急服如大病险死……
当初教坊司寻来的几位长安城出了名的大夫都看不出,却不料在这被敬王妃一语道破。
正不知所措间,却听春满长“嗳”了一口气,晕死过去。
“妾、妾……实在不知身犯了何罪。”秋实揩了揩眼泪:“妾与春娘子虽是圣人赐下,可既进了王府,便是王府之人,向来规规矩矩地幽闭不出。春娘子素来身子康泰,也不知染了何疾,妾六神无主,只求王妃速速请来大夫,为春娘子诊治。”
这话说得巧妙,可字里行间都在挑拨离间。
素来规规矩矩、身子康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