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说他离开开封府已经太久,要赶紧回去,否则有可能失业。我算了算,正月十六就该开始去巡街的,晚了一个半月……不过他肯定有某种办法糊弄过去的吧。
所以我一个人坐在酒楼上边发呆,手里拿着花生米一会往嘴里丢一颗。
正百无聊赖的时候发现楼下有个姑娘走过。她的头发被树枝挂了一下,于是她抬起了头。她一抬头我就看见了她的脸,觉得有些面熟。应该是很久以前见过的,因为这张脸和我记忆里模糊的影像虽然大部分重叠,却总还是有些变化。
然后我想啊想啊……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她把被挂住的头发拎起来扯断,准备继续往前走。那往上拎的动作让我想起了多年前的一只老鼠——
那!不!是!阿!敏!吗!
为什么阿敏会出现在开封!
康定元年三月初四
猫儿,我是说展昭,进宫值夜去了。好无聊。
那天见到阿敏之后我只是有些惊讶,并没觉得会怎么样。谁知道她却找到了开封府,请求包大人帮她寻亲。包大人仔细问了一番,问的结果轰动了全府。
她说她是兰妃——就是据说很得官家宠爱的那个兰妃——的亲妹妹!
她难道不是当年我那个教书先生的叔叔的妹夫的二大爷的孙女的外甥女吗?不是家里出了意外只有她一个人活下来了吗?什么时候多了个姐姐,还是兰妃!假如她是兰妃的妹妹,当年何至于七弯八拐地跟着一个那么远的亲戚到陷空岛上?
但是据我偷听包大人和公孙狐狸的说话,她确实长得和兰妃很像。
不过包大人怎么知道兰妃长什么样子呢,深宫后院的他又不能进去。
康定元年五月十三
阿敏就这样在开封府里住了两个多月,据说是因为官家最近一直为了什么事情心烦意乱,以至于包大人没有机会跟他提这种小事;而包大人又没有途径可以和兰妃直接通上消息,更不能在兰妃确认之前就跟人乱说。这样一来,我不得不每天都看到她。真是奇怪,我都算是早出晚归了,她为什么总能出现在我面前呢?
猫儿对阿敏很恼火,这也很奇怪,他当年在岛上明明挺喜欢和阿敏呆在一起的,甚至为了她而好久没在我房里过夜。但我问他的时候,他居然说那只是为了不让阿敏和我呆在一起。
那年我好像才十岁吧……这只猫应该也就十三吧……真是早熟的妖精。
当我不屑地表达了这个观点之后,却发现猫儿的眼神似乎有点闪烁,像在回避我什么。不过我当时没追问,后来再问他就不承认了。
总之,这两个月来,几乎每天都要上演一遍“妙龄女倚树相待,展护卫隔门而瞪”的戏码,把那双本来就很圆的猫眼睁得快要赶上铜钱了。这就导致我每天经过院子都是一掠而过,弄得公孙狐狸忍不住来问我是不是欠了阿敏债。
笑话,我白五爷长得像欠债的?
康定元年六月初五
包大人终于找了个机会向官家说起了阿敏。官家好像很感兴趣,于是召阿敏入宫面见兰妃。
我总算不用走得像个欠债的了!
猫儿陪着他们一起去了,府中就剩下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好吧当然不止一个人,但我跟扫院子的老王和后厨的老李有什么可说的呢?
距我第一次到达汴梁已经过去了一年多。虽然是京城,毕竟也就那么大个地方,一年来所有能去的地方我都去过了,不能去的地方我也偷偷地在外面转过几圈(这个绝对不能让猫儿知道)。对我来说,汴梁好像已经没有什么能吸引我的地方。
为什么我还留在这里。
我并没有忘记当初我来的初衷是找展昭麻烦的,因为他竟敢叫御猫。但是现在……我不知道我是否给他带来了麻烦,非我本意的麻烦。我也不知道我是否应该继续留下去,因为比起曾经对师父吹嘘过的豪言壮语,我自出道以来到的地方实在是太少了。
嗯,正好今天猫儿不在,估计要很晚才能回来,我也不用想该怎么跟他说。
猫儿,你曾两次不辞而别。这次换我。
康定元年六月十三
走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了……一打听,竟然还没走出京西路!半个多月了啊,怎么可能!
咦,往上看了看,才八天是怎么回事。
我肯定没有想过偷偷溜回去!因为反正我也找不到路……
总之,既然已经走出来了,还是到处看看吧。我记得昨天还是前天来着,在街上碰见一个小偷。这小偷很奇怪,既不偷金银,也不偷珠宝,却专偷人家腰上的吊坠,而且无论贵贱一概见了就下手。我本来是要阻止他的,不过实在很好奇,就先一路跟着他。
结果什么人匆匆从我身边走过,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我发现自己腰间的玉坠不见了。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偷到我头上!我一把扯住那家伙逼问,他被我吓得交出了所有各式各样的吊坠,偏偏就是没有我的那块。
这时候已经惹来了一大群人围观,其中不少人都终于发现了失窃。在吵吵嚷嚷地把大多数吊坠都交还了之后,我仍然没有找到我的那块。于是我把这小偷给拖离了人群,免得他一会大吵大闹的连带我跟着丢人。
可是一到没人的地方他就绷不住哭了,说他小时候也有一块玉坠,格外珍爱,却不慎失落,从此就有了心病,见了吊坠便想要;而我的玉坠与他当时那块几乎一模一样,他实在舍不得交出,如此种种。
我看他握着那玉坠面上一副可怜样子,心想这东西名上虽是个玉的,其实也不甚值钱,便给他了了这桩心愿也不打紧,遂挥手让他走了。
但是我今天!刚刚!写到这里才发现有什么不对。
那块玉坠好像是猫儿送给我的……
康定元年六月廿五
玉坠确认丢失之后我很不开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不开心。反正我不开心的时候就会走得很快,所以现在我已经在荆湖南路辖境之内了。
闻说舜之二妃娥皇女英乃尧帝之女,自舜出门惩龙之后一直苦盼其归家,谁知终接到舜力尽而逝的噩耗,遂抱竹洒泪殉夫。因二妃死于湘江,后世敬其为湘妃。
公孙狐狸和我说这个故事的时候,猫儿就蜷在我脚底下装睡。我记得狐狸还嘀咕过展护卫怎么又不见了之类的,后来就莫名其妙地扯到了娥皇女英共侍一夫,说汴梁不知多少女孩子都情愿效仿湘妃,只求展护卫一顾。
我不确定狐狸当时这话是否认真,又或者是否故意说来取笑,只确定我好像是脸上没什么表情,暗中踢了猫儿一脚。
猫儿才没有挠我呢!但狐狸走之后我的遭遇很悲惨……
现在回想起来,狐狸一定是瞎说的。这只猫浑身一股散不了的妖味,汴梁那么些爱干净的姑娘,谁会看得上他!只有我才这么好心肯让他接近,换了别人早就捂着鼻子跑远了。
……
奇怪,我只是写累了歇了一会而已,为什么身边的竹林断了一片?
康定元年八月十五
又是一年中秋。今年没有哥嫂,没有师父,也没有猫儿,只有我一个人。天上黄澄澄的月亮让我想起师父做的那么难吃的月饼,还有猫儿在我锁骨上啃出来的奇形怪状的印子。
其实一个人也不错,至少可以睡个安稳觉。
我摸了摸腰间新挂上的一块玉坠,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事情放不下来。难道我买这玩意的时候被骗了?不可能,我看玉石从来没看走眼过。
不知道猫儿怎么样了……
康定元年十月廿四
今天狠狠地——哎我好久没用“今天”开头了,写起来有些不习惯,不过确实是——今天狠狠地揍了几个不长眼的家伙一顿,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我碰到这几个家伙的时候正准备坐下来喝一杯,听到他们在谈论展昭。谈论就谈论吧也没什么大不了,可他们居然敢说展昭只不过是个跑江湖的,能得官家破格提拔,一准是因为官家看上了他想将他……
呸,写下来都觉得脏了我的笔。要不是被那个黑得像炭一样的包大人骗了,猫儿难道会稀罕这个什么护卫职衔吗!还破格提拔,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嗯?这句话不是这么用吗?反正再见到阿敏之后我才想起来我原来有个教书先生……)!再说了,展昭是爷的猫!关官家什么事!
所以我毫不客气地将他们揍了一顿。虽然欺负几个不会武功的家伙未免有失身份,但好在他们也不认识我,也没有砸了我陷空岛的名头。
因为他们又恨又怕色厉内荏地威胁着我问我是谁的时候,我给了他们一个假笑,把脚往桌子上一搁说我就是展昭你们想怎么着吧。
这几个混蛋跟耗子见了猫,不对,猫见了老虎一样噌地就跑了。虽然他们跑得够快,我还是听见了其中一个说原来展昭长这样怪不得官家……
后面的我没听完,因为没等他说完我就赏了他一颗飞蝗石,把他彻底打昏了。
肯定没有死。我下手还是很有分寸的。
康定元年十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