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家中姐妹一左一右地搀扶身体抖成筛子的六婶,何千舟突然觉得面前这位一生劳碌的女人十分可怜。死亡究竟是什么呢?人死之后究竟去往何处呢?第一次参加送葬的何千舟牵着母亲的手站在送行队伍中皱眉思忖,仿若在思考人生答卷上一道难解的习题。

“起!”阴阳先生扯着脖子仰天吆喝了一嗓子,二叔、三叔、四叔、堂兄闻声挺直胸膛迈开脚步,队伍前头随着阴阳先生吆喝蓦地响起一曲悲戚不已的唢呐,何千舟在恍惚之中瞬时被唢呐声拉扯回尘世。

那声音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它仿若一把在你内心深处伤口中往复拉扯的钝刀,又仿若是一盘将你无法言说的悲楚哀怨堪堪揉成粉末的石磨;它仿若从天空中倾泻,又仿若在脚下弥漫;它仿若盘绕在心尖,又仿若流淌在血液;它仿若把你一瞬带入云雾缭绕的山巅,又仿若一掌将你推下万劫不复的崖底;它仿若在歌颂生之伟大,又仿若在哀怨人生苦短;它仿若在留恋滚滚红尘,又仿若在惋惜世间悲苦;它仿若在替逝者悲鸣,又仿若在与生者惜别。

那一瞬何千舟穿过人群望向吹唢呐的瘦削少年,那少年长发束起,一袭黑衣,初看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她早已经与手里的唢呐融为了一体,她是它在凡间的化身,它是她外现的灵魂。

“肖老大的乐队今天怎么没来?”三爷爷见是女子在吹唢呐开口质问五叔。

“肖老大的乐队被外地请走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咱们镇,只好把他徒儿阿行临时拎过来顶替,好歹得有个会吹唢呐的撑撑场子。”五叔压低声音同三爷爷解释。

“这孩子生得倒是俊气,只可惜是个女子,否则我一定给这个后生招来何家做女婿,改善一下咱们家族基因,何家这几个孙女婿一个赛一个丑,简直歪瓜裂枣开会!”三爷爷嫌弃地望向对面几个孙女婿。

“即便阿行是男子,咱家也不能招一个给白事吹唢呐的女婿?晦气,晦气!”五叔避之不及地反驳。

“小五子,你说得在理。”三爷爷点点头附和五叔,随后又不放心地确认,“唢呐酬劳你答应给人家姑娘多少?”

“三叔,唢呐酬劳的事我仔细盘算过,肖老大乐队平日白事单场收费一千块,肖老大每次自己独分三百块,余下七百乐队成员平分。依我看他徒儿我给一百五十块打发足矣,毕竟是个孩子,还是个女的,我姑且算她半个人好了。”五叔凑到三爷爷耳畔商议。

“两百吧,别弄出个零头。”三爷爷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两张粉色纸币递给五叔。

“千舟,你等唢呐吹完去那边和阿行结账,五叔一个大男人不好意思和她当面讲价。”五叔来到女眷队伍把一张粉色纸币递给何千舟,五婶在两位嫂子背后恶狠狠剜了五叔一眼。

男人们抬着棺木走向位于柳树林十几米远处的何家墓园,除六婶这个妻子之外的女人们皆因不得进入墓园得规定成群结队地守在道路对面。五叔伸出一双大手将吹了一路唢呐的阿行不由分说地拦在入口,原来即便是女性乐队成员也不得进入何家的墓园,哪怕眼下这首椎心泣血的曲子只吹到一半,也得将之硬生生拦腰斩断。

“恶臭,腐朽!”母亲白凌羽扭过头唾弃。

四婶吕青闻声跟着摇头又叹气,五婶秀文一脸见怪不怪的麻木。

白凌羽似乎没有料到她竟没有进入自己出资建造墓园的资格,那帮酒囊饭袋就这样一边像吸血鬼般从她的荷包里掏钱,又一边大言不惭嫌弃她这个女性金主的身份。

世上究竟为何会诞生出何家男人这种自命不凡的劣等生物?偏偏这群贪婪的劣等生物又无比珍视自己的糟粕基因,恨不得将自己自大可憎的血缘延续到千秋万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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