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会选择她?”他喃喃道。
“她聪明,却不攻于心计;她温柔,却又倔强坚强;她美丽,却从不妄自菲薄;她有着大家闺秀的教养,却没有府门小姐的脾气;她家世虽好,却到底中落,既不为官也不为儒,我与她相配,也未必算是高攀。这样的女人,岂非是我一直都在等待的?”
想到这里,他心里像是盛了一汪春水,忍不住轻轻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却在接近的那一刹那突然顿住。
“不,她毕竟是韩山童的女儿,我毕竟利用过她,她会否原谅我?”
“我若娶了她,她一定要我投靠韩山童,我这一生又要寄人篱下,若我执意要自己打拼,她会跟我还是跟她爹?”
“万一,我这一生功不成名不就,她会否从此小瞧了我?”
“我差点忘了,她已是别人的未婚妻,她受过良好的教育,又怎会背信弃义,跟我这个一无所有的天涯浪子走?”
他此生从未这般犹豫过,挣扎过,他霍然站起来,径直向外走,边走边摇头:“我陈友谅何时为儿女私情羁绊过?不,我不能,我决不能被一个女人困住。”
然而,刚走到门外,却听到她痴痴地念着:“谢风,谢风……”
他忍不住回头,快步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温言道:“别怕,我在这里。”
他叹一口气,心里却苦涩,谢风,没错,他从来不是谢风,他毕竟不是谢风!
(二)
她走了,她说她还会来,她真会来吗?
陈友谅坐在门口,轻轻抚摸着他手中的乌衣。
晨光一点点落下,映的乌衣寒光闪闪,他的星眸也寒光闪闪。
她若会来,又为何走的这样急,这样匆忙?她在怕什么,她在躲什么?
他想着,心中愈加烦乱,将手中剑狠狠掷到树干上,喝道:“枉我陈友谅自忖聪明,竟连一个女人的心都把握不住,焉能剑指天下?”
他越想越气,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只觉心中一股狂躁的热流荡漾在胸间,愈发气愤!
“为一个女人,你值得吗?”他仰天喊道。
没有人回答他,包括他自己。
他突然觉得坐立不安,他站起来,在地上踱来踱去,良久,终于一把抽出嵌入树干中的剑,冷冷道:“我要得到她,我必须得到她,无论用什么方法!这世上,没有我陈友谅得不到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又端坐在门口,轻轻擦拭他的剑,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他在等,他只给自己一天的时间,他已决心,从现在等到明日此时。若她不来,此生,就再也不会见她。
晨光熹微,却将她飞舞的裙椐旋至他的眼底,他的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知道,他赌赢了,而且,再不会输。
(三)
“我不杀你,总有一天,我要亲眼看着你乱箭穿心而死!”
陈友谅怔怔地伫立在风雨中,他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说出这样绝情的话。
他突然失声痛哭,哭得像个孩子。
无论是谁看到他这样哭,都会忍不住觉得心碎,怜惜。
他记得上一次哭,是他十三岁那年离家出走,却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时。那时他又倦又累,又饿又困,他身上却只有十文钱,还是早晨从父亲的靴子里偷偷拿出来的。正当他绝望无助的时候,他看到一袭如雪的白衣,他就像失群的雁儿看到大树一般,一头栽到白衣人的怀里,大声嚎哭,哭的那样痛,那样惨。那时候,他只觉得那一袭白衣里有说不出的温暖,道不明的安定。小时候,每一次他犯错挨打,都是这一袭白衣给他怀抱,给他安慰,给他无尽的爱。
如今,那一袭白衣依然在他面前,依然轻轻揽过他,就像以前一样。
从什么时候起,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从他一点一点长大,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起。
从他父亲看他的眼光里充满厌恶,看他哥哥的眼光里却充满赞许起。
从他的第一个女人在睡梦中躺在他怀里,却念着他哥哥的名字起。
从所有乡邻亲友对他一脸漠然,对他的哥哥一脸崇敬起。
从他终于摆脱他哥哥的影子,投靠徐寿辉后,却发现这个人已化名彭莹玉成了徐寿辉的至交好友起。
为什么他这一生,无论走到哪里都有这个人的影子!
哪怕是他化身谢风,寻到那个他此生至爱的女子,却仍然因他而曲终人散。
风再狂,狂不过他的泪;雨再冷,冷不过他的心。
他一把推开面前这个人,大喝道:“是你,是你,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