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已经酉时了,您在这里坐了这么久,一句话也不说,奴婢担心您啊…晚膳已经热了三回了,您多少吃一点吧…”月荷蹲在磬儿的膝前,抬头凝眉看着磬儿低沉的面颊,毫无血色的脸庞甚是让人心疼。那迷离的双眼,好像下一秒就会永远闭上了。
磬儿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好像一尊不会动的雕像,这细若游丝的呼吸,月荷总是觉着时有时无。好像一个不留神,下一秒就真的会断了气…月荷担心地搓着双手,一遍一遍看向门口,焦急地张望着。
这时,凝香气喘呼呼地回来了,芷兰急忙拉着凝香,压低声音急切地问:“怎么样了?公子醒了么?”
凝香喘的厉害,大口地呼吸着,用力摇头道:“没…还没有…晌午的时候公子醉得很厉害,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醒…我来来回回去探了五六趟,惜莲姐姐一直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去打扰…”
芷兰无奈地叹息:“哎呀…这可怎么办啊?颐侍卫回来了么?”
“没有啊…颐侍卫这段时间难得回一趟别院,根本找不到他的…”凝香急得直跺脚,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芷兰左思右想,却始终没有对策,只剩下了担忧的份儿:“姑娘现在的样子,就好像已经心灰意冷了…看着真是可怜,她跟咱年纪差不多,可是这病…哎,如何是好啊…”
月荷听着她们两人的对话,急在心里。再看磬儿时,竟看见一颗晶莹的泪珠正在眼眶中不断汇聚,长长的睫毛挂着这颗泪滴,闪着晶光,忽然“吧嗒”一声落在了磬儿交缠在一起的手指上。
月荷握紧拳头,暗暗下定决心,缓缓起身飞跑出屋子,绕过两个园子才到了季默言的卧房。月荷很少能有机会出入季默言的园子,仔细辨认了一番,才终于确定眼前这栋高瞻重檐的建筑就是季默言的寝屋。公子喜好安静自在,所以他的寝屋门前不设侍卫,只是偶尔一两个巡逻的人经过,也是尽可能绕开季默言的窗台。
站在朱红木门前,月荷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定定心绪,深吸一口气,提高了嗓音道:“公子,奴婢月荷有事禀告…公子…”月荷已经做好了接受二十大板的准备,可是话已出口就没有后悔的余地!哪怕真的是方才自己一时脑袋发热,才会这么轻率地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站在这里打扰公子休息…搞不好还要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月荷只能暗暗祈祷,但愿自己没有看错人吧…
月荷只是一个奴婢,可是呆在别院也不是一两天了。几年来,公子虽不常住在别院里,可是也从未见过公子带回过任何一个女子。公子不去青楼,也不会附庸风雅。他的随性浪漫、简约自由,一直以来都是别院的婢女们心中倾慕的人,月荷也不例外。
这一次,公子不但带回了磬儿,还是在她的新婚大典将其抢来。众婢女们虽不点破,可心里都很明白,磬儿姑娘不是一般的女子,莫不是公子在意的人,也不会这般费心。
“月荷,你不要命了?”惜莲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瞪大双眼,来到月荷面前还没有站定,高高扬手,“啪”的一声重重扇在了月荷的脸上,恶狠狠地说道:“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在这里大声喧哗,你想让大家跟着你一起受罚么?”
月荷倒抽一口凉气,捂住火辣辣的脸颊,嗅到自己满口的血腥味儿。提起裙摆给惜莲掌事跪下:“惜莲姐姐,求求您通报一声吧…姑娘现在茶不思、饭不想,从晌午那会儿就一直坐到现在,也不说话,求您禀告公子一声…”月荷越说越激动,不知觉的语调也提高了。
惜莲气极,扬手又是一巴掌。“啪”月荷只觉得面颊疼得麻木了,惜莲压低声音怒骂:“不要命的东西,还不赶紧给我滚回去!再在这里鬼吼鬼叫,别怪我不念旧情!快回去…”
月荷满眼含泪,哑着嗓子哭诉:“惜莲姐姐,求求您了!姑娘见了周大夫之后,感觉好像万念俱灰了,倘若不及时禀报公子,奴婢担心公子去迟了,很可能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能出什么大事!她饿上一顿两顿不会有什么大事,这么紧张做什么…周大夫的话,也没说她会现在就死,一时无法接受也很正常!只管做好你们分内的事就够了,好好给我盯紧她,别的事都给我少操心!”惜莲瞪着月荷一脸的严厉。
月荷壮着胆子接着说道:“惜莲姐姐,您跟了公子这么些年,公子的性子您还不了解么?公子既然带回这位姑娘,就说明这姑娘在公子的心里,地位一定不一般…倘若她出了什么事,公子一定会严厉责罚奴婢们的…”
“你给我闭嘴!等公子醒了,我自然会禀报!坏了规矩,你有几个脑袋可以砍的?”惜莲厉声训斥。
“谁坏了规矩啊?”只听屋里一男声哈欠连连,接着是季默言一副醉态地跨出门槛,眯缝着惺忪睡眼,低眉看着面前一个捂着脸颊跪在雪地里,一个颔首躬身拜见。
“惜莲,这是怎么了?一会儿嚷嚷,一会儿又是扇耳光的,怎的到我园子里教训下人了?”季默言一手撑住门框,显然晌午实在喝得高了,这会儿酒还没有完全醒呢。
惜莲恭敬回道:“公子,奴婢知错了。打扰公子休息,按规矩是要杖责二十,奴婢这就带这不懂事的丫头下去领罚。”
季默言凝神仔细打量了一下跪在那里的月荷,只觉得眼熟,问道:“跪在那里的是谁?”
月荷抚着生疼的脸颊,刚想开口回话,却被惜莲抢了先:“回公子的话,这是前院儿负责打扫的婢女月荷,因昨日姑娘来此,特意调去伺候姑娘的。”
“哦?”季默言一听磬儿的事情,就来了精神:“你不去伺候磬儿,来这里做什么?”
月荷放下捂着脸的那只手,躬身一叩首,胆怯地颤声道:“回公子的话,奴婢无意惊扰公子休息,只是姑娘没用晚膳,一直坐在桌前已经三个时辰了,也不说话…奴婢担心…”
“怎么不早说!”季默言凝眉,大步跨过月荷的身侧,朝磬儿的园子走去。月荷怯生生抬眸看着一脸惊异之色的惜莲,只见她的眼神一直追随着季默言的背影,眼眸中闪着莫名的晶光。
第一百零九回 清幽别院的日子(五)
“傻跪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跟上。”惜莲回神,厉声训斥月荷。月荷惊得一个战栗,连连起身,快跑着跟上季默言的脚步。
“你说清楚,磬儿今天怎么了…”季默言一边迈着大步走着,一边侧眸询问跟在身后一步之遥的月荷。
“是。”月荷躬身跟在后面,无奈季默言的步伐实在太大,月荷只得一边疾走着跟上,一边气喘呼呼地将今天磬儿见周大夫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跨进门槛的那一刻,季默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凝香和芷兰看见公子进门,皆是恭敬地退出了门外。和月荷对视了一眼,三人一同立在门口等候吩咐。
季默言愣愣地走到磬儿面前,缓身蹲下,捧起磬儿苍白的面颊,那里还挂着两行未干的泪迹…季默言温热的手指轻轻地拂去磬儿面上的泪光,几次想要开口,可是却发现自己竟不知该说什么话安慰才好…
感觉到面颊上传来的温热,磬儿的眼眸终于闪了闪,粉红色的双唇轻启,可是话语却是轻得好似自言自语:“季公子,是你么?”
心中像是堵住了什么,季默言微微张口,千言万语,可是最终能够发声的只有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磬儿幽幽地张口,面无表情:“娘亲生下我就离世,一出生就注定不是做小姐的命;跌跌撞撞走过了十几年,终于遇见了有缘人,却是一次又一次地错过;终于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