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你去哪里工作?
儿子:我要去电视台工作。
父亲:你会摄像吗?
儿子:不会。
父亲:你会剪辑吗?
儿子:不会。
父亲:你做制片人总该会吗?
儿子:不会。
父亲:那你当剧务会吧?
儿子:也不会。
父亲:那你去打灯光会么?
儿子:也不会。
父亲:你什么都不会,你能去干什么呢?
儿子(理直气壮地):什么都不行,我不能干导演吗?
这个故事差点使我笑破了肚皮,我想,我总该比那个中学生强吧?于是我就干起了导演,我确实干得不错呢,连拍了三个片子都拿了奖。可是就在我拍第四个片子时,领导突然宣布不让我干导演了,要叫我到调研室。我的天啊,我才四十出头的人呀,这调研室不就是清水衙门,等于是“退居二线”吗?我马上找领导表明态度,可是找来找去,没有人答复我,我还得去调研室。我坐到那个只有一个退了休的老干部陪我清坐的办公室,真不知是犯了哪门子的过,在哪个环节上出了差错,我百思不得其解。
那个退休老干部有次对我说:“你这人虽是大好人,但我还要说你你是芋头加木瓜!没有一点窍!”
我不解地问:“什么意思请你老指教?”
他说:“你想想看,你拍片子获奖,这机会是谁给的?你拍片的钱,是谁批给你的?”
我随口说:“台长呀!”
“人家那么关照你,你关照人家了吗?”他问了这句,就再不吭声,低下头看他的材料去了。我愣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我知道我到这块地方一直敝运的根源了。早听说这里的黑洞深不见底,那些人批一台晚会一部片子动辄几十万几百万,靠的就是那支批钱的笔发财暴富,我却是丝毫不接领子,实报实销,一点不给人家回报,怎不落到今天这地步?听说有的年轻大学生趟进这混水里不被淹死就只能逃生,我能安然坐在这张冷板凳上就很不错了,又想到秦叔阳讲的那个被孤立的故事,就不禁浸出了一身冷汗了。
勾台长叫勾怀中,长着一副鹰钩鼻子,老鼠眼,尖额,尖下巴,说话时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老使人联想到一只掉毛猫头鹰,他是在那个退休老干部离开办公室时溜到我的办公桌边的,他走路没有声音,又极诡秘,所以他经常会溜到一个下属面前就把人家吓得一惊。我见他端着茶杯走进来,忙站起身给他让坐,但他没有马上坐,却回转身去把办公室的门关上,显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走到我面前。这是台长的一惯性的特点,他每到一个办公室与谁说话,总要先把门关上,然后凑近你象特务接头一样说话。
“最近怎么样?”他故作关切地问。
我显出谦恭的样子答:“还好……”
勾怀中呷了口茶,语调缓慢而诡谲地问:“林丽雅呢?”
我愣了一下,他怎么会问起她呢?便含糊地答:“也还好……”
“唔!”他的脸上掠过一道不易觉察的冷笑的光,这道光使我联想起当年在菲中面对的王政才。我感到他是什么都知道了,我不能再瞒他什么了,否则将会失去他这次走到我面前的意义,也会得罪他的。我想干脆不如直说了,说不定他还能帮我的忙呢?
想到这里我就吞吞吐吐说:“勾台,我与丽雅最近吵架了……”
他听了我的话,脸上的冷笑的余光松释尽了,答非所问地随口说:“她那么年青美丽,你比她年长不少,要象待小妹妹那样待她嘛……”
我连忙说:“那是那是。”
他见我不愿多说什么,又呷了一口茶,话头一转忽然问我:“听说你与省人大王主任的女儿是同学,是吗?”
我说:“勾台是说王艳芳吧,我与她过去是同班同学。”
勾台长沉默了一会儿,端起茶杯打算走了,临走时回头对我说:“王艳芳都跟我说了……你要是真不愿那样,可以跟我说,我等你的消息……”说完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这段话一直在我脑中转动,我实在不明白勾怀中此趟降临及他说话的意思。
就在勾台长与我谈话的第三天中午,我又去见了王艳芳。王艳芳这次情绪比上次平静多了,很热情,她也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启程,见我到来就一边收拾一边与我说话。她这人一惯知道我心思,她告诉我说:“你不用担心,我在南方是受一个外资老板聘请,管一个大酒店,丽雅要跟我在那儿,我让她干大堂经理,她在那里很好,分开一段,对你们俩的关系可能还有转机呢……”
美人坡(二十四)(5)
刘湘如
我说:“她都起诉了,还有什么转机?”
“你还是书呆子,”王艳芳说,她人一走,法院传你又不去,那头又找不到起诉人,不等于是撤诉吗?”
虽是这么说,我心里还是没把握,我说:“她这一走等于与我分居,法律上规定分居到
一定时间就能判离。是这样吗?”
王艳芳叹了口气说:“这叫我也没办法,要说感情上的事,你们现在确实已走到破裂边缘了。”
我垂着头说:“我亏就亏在自己一直不知道,不在意,不知不觉就会感情破裂了……”
王艳芳说:“其实不是不知不觉,是从很早前就开始了。”
“从什么时候?你能说清楚吗?”我奇怪地问。
“据我所知,一切都是你自己导演的,或者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王艳芳说。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问。
王艳芳环视了一下屋子,把收好的衣物放进包里,压低声音说:“你这人痴傻,不设妨,无自卫能力,如果在年青时还显得可爱,在这么一大把年龄就显得愚蠢了……”
她停了一下又说:“你想过没有,你们当年走到一起结婚,你是那样穷汉一条,二茬子光棍,年纪三十外,外相象四、五十岁,而丽雅才二十刚出头,黄花闺女貌若天仙,玉人一个,人见人爱,人家不妒忌死才怪呢……你却一点不懂‘金屋藏娇’的招术,居然把那些阿猫阿狗七三八四的人都往家里领,你表面上见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一个个人五人六的样子,可别人心里装着一肚子醋呢!谁见了你家里有这么个大美人不口涎?谁不想打你那美人的主意?而你倒好,反倒象开电影院办展览馆那样,来它个‘敞门入场’,你不珍惜爱情,爱情就不会珍惜你……我问你:是不是你亲自陪她到歌舞厅去,让她在众人面前表演,看那些人送给她一捧捧鲜花抱在怀里,你还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