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纱居内,一个头发斑白,带着浅黄色昭君套,把头发梳理的极为妥贴的老妇人斜倚在榻前闭目养神。
桂枝拿着美人锤正俯身跪在王氏老夫人的榻前轻轻落锤,听到外院有声音传来,紧接着是一阵琐碎的脚步,桂枝提脚走出去,向门外的人嘘声。
“老夫人睡了吗?”看见桂枝迎出来,便知道这是老夫人要歇中觉,她还是来晚了。但这样问,也足以显示这件事对她的触动。
二小姐从小就被安置在了思乡居,老夫人看着她被孤立也不去逾越大太太的命令,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二小姐有时疯疯癫癫,也没有人愿意跟她来往。但表面上,府里也做足面子,二小姐的月例丫鬟什么的跟其他小姐倒还一致。
大太太是个心思缜密又容不下事的人,这样的待遇,使二小姐也跟着陈姨娘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上。
陈姨娘以前就在医馆里帮忙开处方,外人都道,陈姨娘知书识礼,用药神奇,一般疑难吃上一副药就大见好转,所以起初来医馆的人都是冲着她的名气来的。
虽然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传的人多了,心里就会产生怪感觉,这陈姨娘不仅整日能和老爷在一起,还大有功高盖主之嫌,大太太身为内眷之首,怎么能傻傻地等别人越来越强,然后再取而代之?
这次之所以和赵姨娘联合起来撺掇老爷,也是因为要借赵姨娘的手拔她眼里的刺吧。老夫人明面不说,是要保全几个人的和气,也是要保了陈姨娘,如若不然,大太太要是下狠心对陈姨娘动手,真要是陈姨娘出了事,丘老爷那里老夫人也不能因为一个小妾怎样就拿捏她。
进杨府当侧妻之事,老夫人本想缓缓再说,却不料陈姨娘那样性子刚烈,大太太又是极其精明的人,不给陈姨娘换气的机会,事情还没有起变,居然就白白走了。
细细说来,这陈姨娘也太过清高了,和老爷之间的纠葛从几年前开始生隙就没有好转过,也难怪在万家的地位一落百丈。
这些天她也看出来了,老夫人处事不惊,来事不慌,遇事不怕,是万府的支柱,是大太太的克星。要不是府里的中馈在几年前交了大太太,她老人家也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富贵人家要想长久计议,不能急攻心利,还要从一个“义”字。老夫人就是在为旁人眼里的“义”字树旗帜,如果这“义”字倒了,那永昌医馆也会倾覆,那万家也将不复存在。
只可惜,这些事到今天已不仅是万家内眷的争斗,涉及的方方面面已经超乎万家能承受的范围。想她跟着老夫人十几年,要是这些理她都参不透,那老夫人也不会暗自委以重任。
她心里越想这些,就越想赶快把这些事告诉老夫人。
许妈妈个子不高,身材有些臃肿,走一段路就开始粗喘,更何况听到水烟的话很是惊讶,想请老夫人的示下,才慌慌张张赶来,“我有事。”
“妈妈不急,老夫人刚刚还念叨你,现在阖了目,恐怕要等她老人家熬过这个困劲才好。”桂枝说完,拉了许妈妈坐在外间的太师椅上,悄声问道,“可是二小姐哪里又出了变故?”
“恩。”
许妈妈闻言顿了一下,知老夫人也在等二小姐的消息,心下有了几分把握,便不再作答。桂枝也不强问,到里间拿了茶杯给许妈妈斟了杯浓茶,许妈妈连要了两碗,身上的燥热劲才和缓下来。
“姑娘最近打的络子可是越发精致了,前日老夫人见了大少爷带的五福络子直夸你手艺精呢。”
“哪有什么精进啊,多是老夫人抬爱罢了。”桂枝口上这么说,脸色还是起了红晕。
许妈妈又说了一会家常,多是家里新来的这个师傅手艺怎么样,老夫人服药之后气色如何之类的。
后来扯到她家的侄女也想学大络子,只愁没有个体己又本事的人时,桂枝见她实在对这络子喜爱,又担心对老夫人服侍不周,就约好改天带来瞧瞧,只要会点基本手脚,看了花样和穗子就能慢慢练成。许妈妈也是开心,连连道谢。
正说着的时候,里边起了咳嗽声。桂枝掀帘子进去,扶老夫人起身,给她贴紧略显蓬松的头发,只听老夫人道,“又上哪儿偷懒去了?”
“老夫人,许妈妈过来回事,婢子出去迎迎,刚说上两句话,可巧老夫人就醒了。”桂枝说话的声音又脆又轻,一脸真诚地望着打趣她的老夫人。
“既是许妈妈来了,你这蹄子怎么不叫我醒来?”老夫人故作慎怒,抬起手指戳她的脸,“误了事,你可陪着?”
桂枝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丫鬟,十分懂得老夫人的心,她佯作怕怕的样子,朝屋外喧道,“妈妈还不进来替我说和说和。”
许妈妈知道老夫人收拾妥当,就挑帘子进来,虚套几句,便把水烟姑娘说的事回了。老夫人不听便罢,听完之后,眉头紧皱,多半天没有言语,只是盯着对面的高丽纸窗沉思。
第一卷 第7章 花田
吃了饭,万梓川就命水烟撤了桌,让她们也去吃饭。她闲来无事,便想起前世她抽屉里厚厚的各种医书来。
那些都是她刚刚从图书馆借的,因为不知有多少前辈用手抚摸过那些书,所以上面那些疑难问题标画的很清晰很全面。当时,她翻看书的时候,就觉得有老师在眼前指导她一样,可惜现在的她却只能想想了。
屋子里很静,院子外除了刚才的小丫鬟的低语一阵外,也变得异常安静。
她翻了个身,只觉得浑身沉痛。暗自叫完苦,开始了职业联想。看这疼痛的程度,估计这个身体用这个姿势躺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再这样下去不会变成半身不遂,也会生出褥疮。
是该活动一下了。
意识想要下床,脑子又昏昏沉沉的。越不想睡觉,越打不起精神来。万梓川合眼闭目,一会就进入梦乡。
迷迷糊糊地,万梓川看到前方尽是花间田错的光景,有淡黄色的蜻蜓在空中游弋,彩色的蝴碟调笑着荡在苇蒿上空,彩绿交织地在她身边徘徊,让她觉得煞是有趣。
不知累的在其中穿行很久,后来来到一处云绕雾横之地。
圆石之上,一个花白胡须的老者,身上穿着白袍,脚上蹬着长靴,精瘦的骨节让人心生敬畏,细长的手臂就像两根剥皮的榆树枝,老者双目似威含笑,似笑又慎怒,远远地站在那里像一座屹立不动的高山,立立在前。
万梓川打眼一瞧,老者生的目旷神怡,仙风道骨,就算神话传说里的太上老君降世也不可比。于是莫名追随他的身影而去,行了很久,眼前又尽是虚无景物。
正在丧气的时候,忽然听到耳边有声音传来:“可怜见的我儿,你腕上的十珠莲城手镯乃我师祖岐伯托系于我交你,现在你既然已识破我的身份,我即当授予你口诀。少不得你这一生一世用此逢凶化吉,救天下黎民于病痛之中。”
万梓川听他这么神神叨叨地一讲,顾不上思考原因,也不知道他说的识破身份是什么意思,只是不由自主地跑了几步追上老者,潜心地合掌在胸,向老者跪拜求教。
“阴阳衡,人寿亨,五行归,本道终。”
老者说完闭上眼睛又低声念了一些她听不懂的东西,才提手拿起万梓川的左手手镯,向她体内灌输真气。
只见一团紫黑真气自手传来,跟那日在路上碰到老者给她手镯时的气焰一样,万梓川又是一怔,刚要问老者这是什么气体时,那气流随着她张开的口进了她的喉咙。
“喂,什么人寿亨,五行归,本道终的,我根本就不稀罕。你如果还有一点悔悟之意,知道我来自哪里,就请你施个法术还送我回去,我想回家,我还没有拿到大专毕业证,还没有孝顺姑妈她老人家呢。”万梓川大声地叫着,声音却只像在喉咙里发出,又无奈地咽回自己的肚子里。她撒泼使颠,老者全然不介意,只是身形笑容越望越远,最后只留下一个白点在山石尽头晃悠。
万梓川泄气地摊在那里,不断地咒骂着:“去你的人寿亨,本道终的,关我什么事啊,我充其量只是一个可怜的孤儿,哪能做的好古代的瞎女人。”
万梓川独自在那里懊恼时,耳边又响起老者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