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话是因为心虚么?人们都说出家人超脱物外,我看你倒是与常人没有什么两样嘛!”月姬冷嗤,“不过……既然妖僧都不介意沦为主公的玩物了,你在这里愤愤不平又有什么用呢?”
“住口!”尘寰眸中怒火燃起,右手五指攥紧又松开,血色退尽的瞬间近乎泛白。
“你一定不知道吧?妖僧在床上侍奉主公的媚态……啧,我是个女人,可都要被他比下去了!难怪主公对他念念不忘,时时都想着要把人留在身边……”月姬一面不经意般说着,一面注视着尘寰的反应,口吻愈发得意起来,“打着普度众生的旗号,对男人有求必应……妖僧的身体还真是廉价啊!你执意要保护的人不过是一只被人穿过的破鞋,为他做这么多事值得吗?”
及至刺耳的女音消止,猛然一道宏大掌劲横扫而过,霎时殿内极目一片白茫,殿内烛火尽被昊光消融,四围陷入了一片黑暗。
“喂!你……呃啊!……”颈部被人用力扣住,月姬顿感喉咙处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几欲窒息的恐惧瞬间笼上心头,“你、你做什么?放、放开!……”
黑暗中看不清面前的人影,唯一所觉,只有从那人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和心底越来越深刻的恐惧紧紧绞缠……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啊……咳、咳……”
铿然一声脆响,原先紧攥的手指倏然松开;长剑落地瞬间,月姬本能的伸手攀在那人的臂上,不断的拼死挣扎。
从廊外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似是朝着善师殿的方向缓步而行;就在生死交接霎那,月姬猛地被一把推开,窒息的感觉骤然退去,喉咙终于得以大口喘息。
尘寰微一拂袖,殿内再度变得明火熠熠,那张俊雅玉秀的面容竟仍与先前无异,只在明眸深处透出一丝不近人情的淡漠之色。
“……滚,马上。”
“这笔账,我会记住的!……”压下心头的愤恨难当,月姬转身拾起长剑,几乎是夺门而出。
眼见黑影自前方屋檐掠过,行至中庭的天雨妙华脚步一顿,眸色幽然转深。
“天雨妙华,我不是让你早点休息吗。”话音落地,尘寰举步踏至善师殿外,白皙的面颊燃着些许薄怒的红颜。
“……我睡不着,想四处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
“何事扰心?”
天雨妙华略一沉吟,只微微摇首。
“曾几何时,你心中所思,连我也不能分享了吗。”
“不是不能,只是没有必要,你是天雨妙华修行路上唯一的友人,无论过去将来,这点从未改变。”
“……哼。”尘寰嗔怒的侧过头去,却也没有继续苦逼。
“倒是你,怎么不在戒律殿待着,到这里来做什么?”
“你说呢。”
“刚刚那个人……”
“一切正如你心中所想,何必多问。”尘寰语调不耐,“今后凤非罹的事情我会代为处理,我希望你不要再与那人有任何瓜葛,听明白了吗。”
“因缘既深,怎能说断就断。”天雨妙华闻言,不由一声轻叹。
“那个男人有什么好,值得一代神子如此心念不已?”
“并非他有多好,只是在我眼中,始终是我亏欠了他。”
“仅此而已,没有其他?”
“……仅此而已。”天雨妙华扭头。
“世人常道,不知心思何所起,却言一往而情深。”
“这世间人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我若真看得透,心绪又岂会如繁乱。”
“身为同修,我能为你所做并不多,但只要能够保护你,其他一切我不在乎,我的行事作风也不求你认同,也许有天你会因此而难过,可我不会后悔。”
“你所言为何呢?”
“被人制肘的感觉很差,他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晚风穿堂拂过,霎那间满园肃寂,四围一片寒凉。
第二十四章 圣华(下)
迷津缥缈无人渡,回首原是梦成空。
凄冷的非仙古园,今夜乱风拂至,扰动竹叶翻飞,一如遍地残花荒芜。
凤非罹孤身而立,倏然刀锋起、旋流陡变,草木皆化作伤人利刃,铺地而走,弥天盖下;隐于暗处的人不慎被强韧的刀气所伤,身体竟似承受不住一般颓然跪倒,剑锋拄地的瞬间,唇畔逸出了无奈的低吟:“主公……属下没有恶意。”
“背叛之人,何来资格自称属下。”冰冷的言辞犀利,微蹙的眉尖不耐,凤非罹斜睨着因不支而单膝跪地的月姬,眸中不见丝毫体恤。
“属下陪伴主公多年的情谊,难道真抵不过那妖僧的冷心薄意么?”连日的委屈爆发,月姬语调微颤,“除了待在主公身边,属下不知道还能往哪里去,如果主公还是不肯原谅属下……属下唯有以死明志!”
凤非罹眸中寒意更甚,只一眼,月姬便兀自心惊、不敢再看。
“……起来说话。”
月姬闻言嘴唇翕合,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你去过神殿?”
“嗳?”月姬反应不及,一时哑口。
“你身上的檀香味太重了。”凤非罹嫌恶的说。
“属下这就去沐浴更衣。”月姬仓惶说着,起身要走。
“……慢。”
“主公有何吩咐?”
“你受伤了?”凤非罹望着她,字句轻缓,“伤你的人是谁?”
“……回主公,是神殿法师。”月姬眼帘微垂,“属下技不如人,愧对主公栽培之恩……”
“你的程度不当只有如此。”凤非罹淡淡的开口,“无谓的感情牵扯让你变得如此软弱无能,我厌恶这种感觉。”
“为了主公,属下心甘情愿。”
“嗯?为了我么。”凤非罹冷笑出声,“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好,值得你对我这般死心踏地?”
“主公要问缘由,属下说不清楚,但在属下心里,主公就是天下最好的人,为了主公属下可以连性命都不要……如此而已。”
“……真是率真的回答。”凤非罹唇角微弯,笑意却没有渗进眼眸,“也罢,我准你留下,但你要拿什么来证明你的忠心呢?”
“神殿此行,属下本想带回妖僧,以赎罪愆。”
“结果呢?”凤非罹不无故意的拖长了尾调,“只怕你连他的面也没见到吧!”
“……主公如何知晓?”
“他好不容易从我身边脱逃,回到神殿怎么可能不作防备?你去了也是徒劳。”凤非罹眼眸微阖,语调慵懒,“再等等吧……今晚你在神殿所受的耻辱,我会帮你翻倍讨回!”
“属下只怕……”
“嗯?”
月姬略一犹疑,竟不知如何开口。
“究竟发生何事?……吞吞吐吐不是你的作风。”
“明日巳时,神殿举办圣华大典,届时天雨妙华会和神殿法师一道接任上师之位,此后不涉凡尘。”月姬顿了顿,又继续说,“据属下所知,进入九天殿,将受伏藏王亲身庇护,神殿之主高深莫测,主公若想在他手下带走天雨妙华……恐怕不易。”
“和神殿法师一起……天雨妙华,你真的能够修心成佛么?”
凤非罹先是低低的笑,旋即笑意渐转凄清——到头来,我果然只是你修行路上的一枚棋子吗?若世间再无挂意之人,我还剩下什么?又能珍惜什么?不如就将一切毁灭,让世界与我同悲吧!
圣华大典百年难遇,是神殿一大盛事。
距巳时尚有半个时辰,众僧喃喃的诵经之语有如震天声浪,山下村民闻之,莫不被一股圣洁之气所染、纷纷跪地拜服。
气势恢宏的正殿之上,天雨妙华与尘寰并肩而行,在世尊像前盘膝落座;两名盛装僧侣手捧柳叶清露在两人身后站定,缓缓将露水撒落。
水珠抖落在肩颈,是清凉快意、亦是静思洗涤,被尘俗滋扰的内心不觉在一片朗朗诵经声中回归初始安宁。
不多时,诵读声止,担任司仪的年轻沙弥朝两人躬身一礼:“祈福仪式既毕,至于剃度仪式……仍需听凭两位之意。”
闻此,天雨妙华侧首望了尘寰一眼,却并不说话。
沙弥顺势望去,语调犹带三分迟疑:“法师?”
“你叫什么名字?”
“无彻……”沙弥满脸惶恐。
“嗯,无彻是吗。”尘寰不置可否,“你是第一个向我提及此事之人。”
“那法师的意思是……”
“你既是司仪,那就由你来动手罢。”尘寰不疾不徐的回身,自侍立一旁的小沙弥手中取过发剪,递予无彻。
无彻颔首应了,小心翼翼的撩起尘寰飘逸如雪的长发。
“佛曰三千烦恼,多一寸是错,少一厘也是错,你好自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