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出一面走,一面将方才的过程重新回忆了一遍,好不容易走到了一半,再看看:左右都是坍塌老旧的房子,蔓草凄凄,脚下的道路更是因为年久失修,被风吹日晒雨又淋的,坑坑洼洼,所以,走得并不太顺畅。
“哎,其实,就算真的走错几步路,也应该不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吧?”剩下的这段路程精致都差不多,大概方位还能记得清楚,但具体踩在哪里,云出却有点拿不准了。
因而,有此一问。
“……你跟着我走吧。”南司月稍微迟疑了一会,然后,长腿一迈,踏到了云出之前,反而牵住了她。
云出踉跄着跟了过去。
跟他走?
他应该比她还不方便吧。
“难道你认得路?”她好奇地问。
“不认得。”南司月的回答非常果断。
“那你还……”云出傻眼了。
“如果真的有什么后果,至少我可以比你先知道。”他非常平静地、理所当然道,“我也可以处理。”
换言之,无论会遇到什么,他可以挡在她前面。
云出不是傻子,又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她沉默了一会,没有争辩。
只是心底浅浅地暖了暖。
毕竟,南司月说的是实情。
他们又走了一会,眼见着,村口的牌坊已经遥遥在望了,云出心中一松,脸上顿时有了雀跃之色。
她的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了,越过了南司月,一脚踏到了前面的草丛里。
——然而,草丛下,却并不是泥土。
云出整个人往前栽去,右脚则像陷入流沙一样,迅速地下沉。
南司月本牵着她的手,发现不对,立刻将她扯了回来,饶是如此,云出还是吓得够呛,小脸煞白。
她倒不是怕掉入陷阱,而是,这种情况实在太诡异了。
刚才那一瞬,就好像有什么无形的力量把她往幽深深处扯似的。
甚至,还有一个滑腻腻的、鬼手一样的东西,在此千钧一发时,缠上了她的腿。
就算被南司月拉出来了,那种阴寒的感觉,仍然让她不寒而栗,心有余悸。
“你怎么了?受伤了吗?”听到云出急促的呼吸声,南司月已经拂起下摆,蹲下身来,端起她刚才跌下去的腿,用手查探它的情况。
似乎,没骨折啊……
云出则半坐在地上,惊骇地看着前面那团完全没有异处的茅草,喃喃地说,“底下,有……有什么东西,它……它咬我了……”
南司月脸色陡然一变,也顾不上其他了,掀起云出的裙子,又将她里面的缎裤捋上去。
在她的小腿上,果然有两个深深的凹痕,上下对称,像……像被蛇咬过的痕迹。
“竟是它!”南司月心中大惊,正想低下头去,村口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马鸣声。
一人一骑,从不远处奔腾而来,在刚踏入村口时,马儿的前蹄也陷进了草丛里,它使劲地挣扎,却越陷越深,就好像被什么厉害的东西硬扯着一样,那嘶鸣声,也是它发出来的,惊恐悲怆,形如人类。
至于马背上的骑士,却根本没有帮它的意思,在马儿陷进去的时候,他已经当机立断地站了起来,脚尖点在了马背上,借着那一踩之力,人已经从上面跃了下来,堪堪落到了南司月的旁边。
刚站稳,他便毫不客气地将南司月往旁边一推,沉声斥道,“你干什么!”
第二卷 京城风云 (三十二)旧事(3)
那人的动作很突兀,饶是南司月反应迅捷,竟也被扫到了衣角,身体往旁边斜了斜。
而来人已经将云出捋上去的裤腿重新放了下来,然后,迎着云出诧异的目光,恨恨道,“我不是让你提防他吗!你怎么能任他胡作非为!白痴!”
“夜——夜泉……”云出愕然地看着气急败坏的夜泉,顿时有种强烈的,想擦汗的冲动。
“等了很久不见你回来,我就知道出问题了!”夜泉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又没好气地丢下一句话,然后,扭头看向南司月,语气愈发阴冷了,“南、司、月,我记得曾警告过你,不要再招惹她,你刚才又在干什么?”
“就算你要兴师问罪,可不可以先把她腿上的蛇毒吸出来。”南司月也懒得和他争,不过,看他的神情,更准确地说辞应该是:完全没心思与他争,对此行为甚为不屑。
夜泉顿时一怔:蛇毒。
刚刚被放下去的裤子,又被捋了起来,夜泉接着黄昏微弱的余光看过去,果然,在云出均匀细腻的小腿上,多了一排蛇齿印,而在牙印旁边,隐隐有黑色血管似的凸起,正往上蜿蜒。
“你被蛇咬了?”夜泉惊了惊,二话不说,人已经匍匐下去,便要替云出将毒血吸出来。
南司月却及时地伸出手,挡在夜泉身前,极没烟火气地阻止道,“你不可以,会中毒。”
“我不可以,难道你可以?”夜泉瞪着他问。
眼见着那几条黑色的线已经越来越往上,转眼,就要侵到云出的膝盖位置了。
他心烦意乱。
“我确实可以。”南司月淡淡道。
“为什么你行我就不行?”
“因为我是南王。”南司月说了一个绝对有点找打的理由。
夜泉顿时一哂,“那我还是夜王!”说话间,他已经不想和他胡搅蛮缠下去,头一低,对着伤口啜了一口,然后,吐到旁边。
南司月见阻止不及,索性也不说话了,又恢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淡淡说,“我已经提醒过你了。”
夜泉没工夫理会他,又啜了几口,知道吐出的血从黑色变成了鲜红,这才罢休。
而在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云出一直保持沉默,呆呆忪忪,似被什么吓到了一样。
——她确实是被吓到了,受到了比刚才更大更剜心的惊吓。
是啊,夜泉才是真正的夜王。
这一个两个三个,早已经印证了这个事实。
他是夜王,夜嘉是假的……
那,唐三呢?
南之闲在囚牢里说的话,再次重现在她的耳边。
要想解蝶变,就必须要夜王的心头之血。
夜王的心头之血。
夜泉的血。
……云出傻愣愣地抬起头,看着正为自己吸出毒血的夜泉,脑子里、心里全是乱糟糟的,找不到条理。
那一边,夜泉已经从怀中取出一瓶白色的粉末,洒在她的伤口上,再撕开自己的衣摆,为她包扎好。
他好像一直在为她处理这种事情,他身上,也总是会随身带着许多瓶瓶罐罐。
所以,一切都做得那么自然,那么行云流水。
“夜泉……”她终于出声来。
夜泉抬起头看她,本以为她会老生常谈地说一些‘又麻烦你啊’‘谢谢你啊’这种废话,哪知云出却只是怔怔地看着他,怔怔地冒出一句,“你为什么会是夜王呢?”
为什么是夜泉呢?
为什么她想重新让唐三回来,就必须牺牲夜泉呢?
夜泉一愣,然后,目光一沉,正要说什么,头却突然大眩,视线更是陡然一黑。
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云出睁大眼睛,正要坐起身,接住夜泉,南司月已经早一步地扶住他的肩膀,没让他倒下去。
“他怎么了?”云出骇然地问。
“中毒了。”南司月一副‘我早说过’的样子,随口解释道,“这种蛇便是十年前导致全村瘟疫的罪魁祸首,不过,南王府的人应该能对此免疫,我们从小便会服用蛇草羹,便是专门针对这种蛇的。它原本……属于南王府。”
云出无语了。
既如此,为什么不直接向夜泉解释清楚?还在旁边任由他去吸毒……
不过,南司月确实也阻止过。
云出却总觉得有点古怪,但又说不出来怪在哪里。
“等我解释完,且不说夜泉信或者不信,却一定会耽误时间。”南司月似看穿了她的疑问,淡漠地说,“我不能冒险。”
——纵是夜王,于南司月而言,也不过是个不相干之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