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独独忘记了一件事。
夜玄,已经是个死人了。
一个死去千年的人,又怎么可以去左右一个民族千年的风霜起伏,又怎么能够,影响他夜泉的判断!
诸神已灭,活下来的,是他们后人。
夜泉一身镶金的黑色长袍,卓然立于夜玄的墓地前,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轮廓深刻,气度宏然,俨然有种近乎邪戾的傲气,睥睨天地。
“就算把这个墓地,这个皇宫,都给我轰平了,也要把南司月找出来,就算找不到南司月,我也要这里成为平地!”他冷冷地,一字一句下达命令。
天地之大,没有能把他挡在门外的地方!
他的话音刚落,底下众人,刷刷地跪了下来,仰起头,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却没有人敢执行那个近乎逆天的命令。
245奉我一生(大结局卷) (七十三)大结局(5)
底下的人,刷刷地跪了一地。
风声呼啸,四野寂静,没有人动,但也没有人说话,只是,那些人的身影却挡住了通往墓地的路,他们要守住他们的信仰,守住他们传承了千年的英雄。
夜泉无可奈何,在一次次强令无果后,他沉默了。
那些人,竟然为了一个死去千年的人而违逆他。
夜泉恼恨之余,突然觉得无比悲哀。
他追求了那么久的至高权力,甚至比不过区区一个墓地。
还未功成,他已经感觉到一种难言的疲惫与虚无。
没过几个时辰,闻讯赶至的官员将领越来越多,他们密密麻麻地跪在夜玄大帝的墓地前,唯恐这个杀人魔一时心血来潮,真的将墓地给毁了,夜泉苦心经营地那么久,转眼间,便成为了孤家寡人。
在这件事上,根本没有人站在他这边。
夜泉终于拂袖而去。
君澄舞是晚上才回宫的,她被派出去有任务,还未走进宫门,便听说了这件事,她连忙问夜泉现在在什么地方,最后,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回答。
君澄舞在各个大殿里找了一通,依旧没看到夜泉的身影,想了想,她终于来到了云出所在的南院,果不其然,透过半敞的门,有温暖的灯光倾泻而出。
今晚的皇宫,气氛很是庖,文武大臣全部守在墓地那边,待卫和宫女也都派过去维护秩序了,本来就空寂的皇宫,变得更加寂静空廖了。
君澄舞一路跑来,只听到自己落在石板上的脚步声,她越跑越心慌,唯恐夜泉出了什么事情,直到看到那抹灯光,心才静静地沉下去,脚步也放轻了,当她踩到那道铺在地面的光柱上时,君澄舞突然有种错觉。
仿佛,她又回到了粤州,回到了他们共同生活的那个小骑楼,她只是在海边玩得晚了一些,正赶上他们吃晚饭的时候,屋里嬉笑融融,云出姐用锅铲敲着铁锅,招呼那群屁孩子们安静下来,包子在一旁协助,小树哥哥酷酷地坐在旁边,低头的时候,却笑得无比宠溺。
她推门而入。
屋里,并没有印象中的喧哗声,可是灯光依旧如期温暖。
夜泉依旧坐在云出的身边,可是眉眼清晰,变得越发英俊,却也洒上了薄薄的沧桑。
包子也在,他坐在另一侧,托着腮,一面瞧着深眠中的云出,一面静静地想着什么。
屋里的气氛很详和,与外面的剑拔弩张,垂于一线决然不同。
君澄舞重重地松了口气,踮着脚走了进去,站在夜泉身前,轻轻地叫了一声,“陛……小树哥哥。”
夜泉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应了声,“回来了?”态度堪称亲切。
君澄舞点了点头,也在包子旁边坐下,她突然意识到,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四个,却是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呆在一处,没有争端,没有利益关系,安安静静地,守着一盏灯,守着长夜。
“外面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夜泉低声道。
“听说了。”君澄舞点头。
“我已经决定一意孤行,可是不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所以,过了今晚,你们就带着云出先走。”夜泉的语调很轻缓,可又那么坚定沉稳,不留一点退路。
包子一脸担心,几次欲言又止。
相比之下,君澄舞的神色则平静得多,她点点头,薄唇轻启,“好。”
“你不阻止我吗?”夜泉笑问。
所有人都试图阻止他,都在告诉他这件事有多么疯狂,多么不可理喻,他怎么可以公然对夜玄大帝不敬?身为夜氏王朝的君王,怎么可以如此任意妄为!
唯有君澄舞,就这样清清淡淡,回了一个“好”字。
他有点讶异,可心里不是不温暖的。
“我为什么要阻止你?”君澄舞浅笑地望着他,柔声道,“小树哥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就算帮不了你什么,但也会一直支持你的。”
甚至于,你喜欢云出姐,我也一直支持你。
“可我这次,是要彻底毁掉夜玄大帝留下来的东西……”夜泉低声提醒。
“我不认识夜玄,他到底如何伟大,也与我无关,我只知道,一直在我身边的,活生生的那个,是你小树哥哥。对我而言,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都已经在这个屋子里了。”君澄舞微笑,打断他,旋即低下头,望着云出道,“一直以来,我挺对不住云出姐的,如果一直不能为她做什么,我会良心不安。”
夜泉默然片刻,道,“她不会责怪任何人的,自然也不会怪你。”
无论他们做错了什么,走了多远的弯路,只要有云出在,都可以让他们有地可回,那种回归,不是一个地区,甚至,也不是一个家,而是一种心境,一种毫无原则的包容与原谅。
因为他们知道,家人之间,永远不需要说对不起。
君澄舞笑笑,可不知为何,泪就涌了出来,她重新站了起来,“既然明早便要离开,我先去收拾东西。”
“好。”夜泉颌首。
包子却没有动。
他不想错过,这许久不曾有过的温情。
君澄舞走到门口时,又听见夜泉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她扭过头,看着夜泉越发瘦削苍白的脸,心中涩涩地痛,可又出奇安宁。
“小树哥哥……”她喃喃地自语,眼睫低垂,掩住深深沉下去的目光,终于转身离去。
暮霭沉沉。
那些跪在墓地前死谏的人仍然没有离去,他们其实也不太相信,夜泉会真的头脑发热,将自己的基业给毁了,世上对夜王的崇敬,很大一部分原因,便在于对夜玄大帝的崇拜。
他如果毁了夜玄大帝的遗迹,也是毁了自己的威信。
可是,夜泉一向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人,他的狠绝无常,许多人都已经见识过了,所以,他们也不敢离去,仍然密密麻麻地堵着墓地门口,纵然辛苦,可好歹能博得一个忠臣的名号,似乎还划算。
待挨到天亮,大伙儿就能撤了。
有几个人,已经跪坐在地面上,垂下头呼呼大睡了。
君澄舞来的时候,只看到一个个臃肿而腐朽的官员,在这个无星无月的夜晚,昏昏大睡。
这样的夜,真的,黑得彻底呢。
君澄舞仰面,望着丝绒一般的苍穹,唇角弯出一轮绝艳的笑。
“记住,你们是死士,等下无论遇到任何事情,只能唯我是从,你们的家人已经得到了很好的赡养,你们死后,也不会有名字留下来,所以,就算遗臭万年,臭的也只是我,不是你们。”
低下头,她对面前那些精心训练出来的黑衣死士这样嘱咐道。
她反正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什么都没有,她的一生,都给了那个男子,纵然为他背上这千古骂名,那又何妨?
她不在乎。
就像,她从未在乎过名节,在乎过谣言,在乎过那些伦理与对错一样。
在她的世界里,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准则,那就是——夜泉。
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