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弩!”又一排令旗。受伤回纥兵潮水般后撤。
瞧,打伤自己人了吧?躲过这一轮乱箭,小槐子重新前进,他几乎能看清战车上那个人影了。今夜回纥多半会败,更需要救走石榴。
“撤!”回纥帅旗挥舞,鸣金收兵。
突厥人帅旗也在挥,听说回纥现在靠什么萨满和天女占卜打仗,可汗说没错,纯属胡来。打仗可不是跳大神,哈哈!他们迅速集结,重整阵型,意欲将对方一举歼灭。
小槐子位置不太好,快被正在集结突厥方队围住。他迅速摔倒一名负伤突厥兵,扣上他皮毛帽子,想趁乱冲过去。反正突厥会赢,装突厥保险。
“石榴——快撤——”看到回纥人都在跑,而远处战车仍屹立不动,小槐子边挥着刀往前冲,边着急地大喊。
“人回差不多了,放吧。”石榴瞭望片刻,吩咐他身边全副武装举着盾空奴去翻译。将军同样在手搭凉棚密切关注着战局:“我看时辰也差不多了,估计那边已经得手,放。”
“放滚石。”石榴将手笼进狐皮暖筒子里,居高临下俯瞰突厥人。
“碌!”传令官摇起旌旗,两边山上白衣白帽满身雪回纥兵挥刀砍断了革索。
厚雪掩着攻事再无遮拦,倾尽其数,礮石檑木翻着筋斗滚下来,铺天盖地,轰隆隆比夏日雷电还要震耳。
整个星星峡全都是回纥人囊中物。
小槐子那一声“石榴快撤——”还没落下尾音,便湮没在漫山回荡着滚石碌碌与惨叫之中。一大排檑木携着迸裂山石汹涌而至,他眼前一黑,没能喊出第二声石榴。
太好了,是滚石檑木。这下突厥要输,石榴安全了。小槐子倒地前如是想。
冷风呼呼长啸,刮走了血腥气,也刮走了鬼号狼哭,不多会儿,一切结束。
未中箭回纥兵们被派出去清理战场,该补刀补刀,该俘虏俘虏,该扒扒,该拖拖。而医女队伍则在阵后忙个不停,剜箭头,涂解药,为伤口止血,把重伤人员抬到车上送回营地去。探子们驱马分成两路,一路向都督报战果,另一路去探今夜真正主战场消息。
他们天女、萨满各自乘上辇,绕行于星星峡间,壮烈牺牲战士诵念经文。
姜槐被檑木和僵冷突厥人压着,双腿在檑木下汩汩冒血。他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痛与不痛,感觉不到自己是否还在呼吸,除了血在淌,人已麻木。常在沙场混,没人能平安。刀尖上欠过,终究要还,拿起弓箭刀枪那一天,便学会了无视死亡。然而就这样去了么,在离心上人只有半个星星峡远近地方……
想睁开眼睛再看看这个地方,却怎么也抬不起眼皮。也好,不至于死不瞑目。小槐子意识越来越涣散,浑沌之中,隐隐约约听到有声音飘过来。
“……这里能长出鲜美石榴,怎么就种不活槐树呢。大空,按说槐树不用结果子,该比石榴好活才对呀!”
“主人,等雪融了,空奴再去找商人给您从中原移植槐树。”
“罢了,挪来白受黄沙烈日苦楚,最后还是会死掉。让它在长安好好地长着吧……大空,你知道么,大明宫里种满了槐树,可以遮风避雨纳凉。我很想念它。”
是石榴!小槐子用尽所有精神,撑起千斤重眼皮,血光模糊中,看到一团白色坐在辇上,越来越近。
毛茸茸雪狐裘,裹着无比熟悉身形。小槐子费力地张口,然而睁眼已经令他耗干气血,无论怎样强大意志都不能逆天呼喊出半个字了。嗯,狐裘,很好,冻不着……
“我很想念他。”石榴抬头望了望夜幕,月亮很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空奴举高火把引路,辇上新换大毛垫子边缘缀满了镂梵经羊脂玉白象。辇夫抬着石榴,渐渐走近,又渐渐走远。
四周再次沉寂下来,连玉象丁丁相撞细微回声也在小槐子耳朵里消失了。
石榴消失了。呼吸与心跳追随着她,消失了。
安静地阖上眼,一片黑暗。
三生有幸,临死之时,还能见你最后一面。
三生有幸,听到最后一句话,是你说想念我……
愿我来世为胡杨,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年年岁岁,于漠上守住番石榴,守住你,守到地老天荒。
愿你今生……愿你今生……忘了我……
生不如死
/名^书 分开时,眼角含着泪,心中溢满了欢喜。
“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炫'舒'书'服'网'?我去叫医官。”石榴轻声问。
“死去活来。”姜槐睁开眼,大梦初醒。
不单单是昏迷又苏醒,还有刚刚那个完完全全随他心意去主导长吻,若说感觉如何……便是死去活来了。往常,这事断断由不得小槐子,她从来都是一只机敏小兽,徘徊在山林子里,渴了也会伸舌去溪中饮水,间或抬起爪子撩水嬉戏一番,不爱逢迎时径自甩尾巴走开,管你溪水是清凉还是甘甜呢。总之,石榴是自由,有时候攻之也吃不得。
然而刚才不一样,刚才一切都顺着他。他抿嘴笑道:“总算没白挨了砸。”
“自找。谁让你自作主张跑来回纥,没看到我留字条吗?”人命关天,岂容玩笑,你死了我找谁赔个一模一样小槐子来……石榴招手,从空奴手里接过补血汤,舀出一勺递到他嘴边:“喝汤。”
“复死去,求活来。”
他又闭眼靠回身后一垛软枕上。怎么可以随便降低待遇嘛,刚才分明是那样喂,人醒了,反而变成这样喂了?千里寻妻不易,坚决申请犒劳。
石榴端着碗,看他闭目向后仰、直挺挺装死等亲吻样子,再想到好好一个人,因为她缘故,要生受如此苦楚,眼窝里忍不住扑簌簌涌出泪来。她忙拭去,扭头朝空奴指指外面,说:“大空,去帮他办妥身份,天女选定了这个人,要留他在身边服侍。一应该有,都别落下。”
“遵命,空奴这就去为二空料理。”空奴瞥了姜槐一眼,视其为下属。他是大空,那这个人自然要使用主人拟好名字:二空,排在他后面。他有权来管教这个下属。
“叫那四个辇夫在帐篷外头守上,没我命令,谁也不准进来。”支使走大空,石榴才过去扶起小槐子:“好好喝汤,半躺不躺,容易呛着。”
辇夫听不懂中原话,支走大空,帐篷里就是二人世界,说话做事,都会方便许多。
小槐子没睁眼,摸索着握住石榴手,想攥紧,却没有力气,便一指一指依次扣住。停了一会儿,待稍微恢复了一些,问道:“我伤得重吗?医官给开什么方子?”
“活都活过来啦,还计较伤势重不重。若叫阎王听见,定捉了你去回炉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