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劳烦诸位帮忙将他抬进屋里去。”石榴笑着折了那叠契纸,戳戳小槐子胸膛,轻声提醒:“小槐子,我非你不嫁。父母之命,罗公公允了。媒妁之言,六福去请了。你逃不掉。待会儿我们在屋里详谈婚姻大事。外头湿气重,对身子不好。”
众人见小槐子没反对石榴放人,石榴给银钱又丰厚,皆大欢喜,依次谢了一遍,各自收拾行囊。六福带回官媒时,正赶上石榴发到他那一张。
石榴见到媒婆跟见到亲姨一样,忙施礼,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碎银子塞过去:“这是茶水钱,三书六礼全交给您费心了,女名石榴,男名姜槐,生辰八字都按最吉利填。对面是我家酒肆,三十两以内您只管找账房支去,一切彩礼诸物全凭您安排。不求奢,只求个最早吉日依礼办完。”
“包在婶婶身上。”官媒眉开眼笑应下,这姑娘八成是有了身孕拖不得日子,喝完喜酒说不定过半年还能来喝一回满月酒。因此她只略略问了几句家世户籍,石榴称自己是姜家收养孤女,户籍亦随姜家走。
送走官媒大婶和一众旧宫人,独留下陈皮一人陪石榴站在院里。她难免抱怨:“你都放走,谁扫院子做饭?谁抬小槐子出来晒太阳?”
“我店里不缺伙计。陈皮,你不走?”石榴从剩下几张纸中抽出陈皮那份。
“那当然,你家就是我家,为啥要走。”陈皮俨然以半个主人自居。
“就我一个人留下来,你不伤感么?好歹也是一起患难过姐妹,为了一纸契,都去了,姊妹齐全着多热闹。”陈皮颇有点伤怀。
“本人重色轻友,男色当前,一点儿都不伤感。”石榴毫无压力,让陈皮拿着算盘到酒肆里去找账房核对银子。她还特意小声叮嘱了一句:“带上你菜刀,替我教训一下大空。办完了顺便教导教导那边厨子,待打烊后再回来。”
陈皮【炫】恍【书】然【网】大悟,捂着脸嗔道:“你这重色轻友家伙,原来是要赶我走。”
“谁叫你也骗我,我可不冤枉好人。”石榴紧推慢推把陈皮推出门外,牢牢顶上门拴。
这院子终于是二人世界了。所谓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和。和谐一下,一切就都会朝着和谐方向前进。不和谐矛盾自然会过去。
石榴提着裙裾跑到小槐子屋前,探出半个脑袋对他说:“我去洗洗就来。”
不等里面答话,石榴已经蹦跳着下了台阶。她到灶上舀了一桶滚水提到厢房去寻老闺蜜房间,别人屋里都空了,剩下那间摆设齐整定是陈皮所住。当下兑好水温冲了个澡,擦干身子,要穿衣时才看见衣裳已被泥水溅脏了。
“反正都是要脱掉,省事些。”石榴从陈皮柜子里随意翻了条干净间色裙,简单裹一圈当作浴巾,一路在心里欢呼“失而复得男人啊男人”,反手扣住他屋门。
“新鲜,任君品尝。”石榴笑着把小槐子手里葡萄拿走丢开,凑上去索吻。
然而小槐子真成了一截木头,双手护在腹下,闭了眼,对她不理不睬。
“……你这是要守身如玉?我可没想着霸王硬上弓啊!”石榴见他这般举动,很诧异。伸手去掰小槐子手,越掰越紧,根本掰不动。石榴不忿,弃了下面去攻上面。但无论她怎么变位置,对方一直紧咬牙关不让她得逞。
“夫君,相公?小槐子?”石榴在他耳边呵着热气柔柔地喊。
据说这样子会管用。
于是石榴忍住心中肉麻,果断补上一声:“情哥哥?”
一桌石榴
东市店铺早已打了烊,街头墙角夜鸣草虫与蟋蟀们聒噪起来。陈皮抡着酒肆里拿来擀面杖,第五十次敲在门上。
“五十一。石榴你给我开门,再不开,翻墙了啊!”陈皮又敲了一下。
石榴扶着墙在里面应道:“听见了。陈皮,你敲胡旋鼓呢?总得让我穿衣趿鞋吧……马上就过去,别敲别敲,木门扇敲出坑就给你画张像贴上去补。”
门外又是咚咚锵锵一通捶门声。
“听听,外面是你温良恭顺新妇。”石榴绕着衣带挽出结,笑拿他信上那句“温良恭顺”去戏讽小槐子。
姜槐伸手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你不在时,她确温良恭顺。你一回来,陈皮有了倚仗,胆子野了啊。她敢敲破我门,还不都是因为你接管了这院子?任她敲,不着急。慢慢走,别崴了脚。”
小半个院子平平整整连个坑都没有,求崴脚都求不来。石榴笑他过分小心,从床下拎出一双乌靴套在脚上,踩小船似施施然站了起来,准备给陈皮开门去。
“腰酸。”石榴揉揉腰,下一步会是背痛腿抽筋么?晚上得补一补钙才行。
门栓撤到一旁,石榴左手扶门右手揉腰,里面系着陈皮长裙,外面披着小槐子圆领衫,叫陈皮赶紧进来做晚饭。
“重色轻友,晚饭没有。”陈皮关好门,对石榴贪欢将她锁在门外这件事耿耿于怀。
石榴正踢趿着往厨房那边走,听见陈皮这么说,顺手掀起袍子下摆叫她看里头长裙:“我可是先穿你裙子。小槐子衣裳只披在外面。重友轻色,你说反喽。”
“说不过你……唉,没有我,你们这对鸳鸯岂不是要饿死。”陈皮摆摆手,抱了一束柴禾添到灶中点上,跟石榴汇报她酒肆情况。
厨子手艺一般。反正陈皮没看出他哪点儿技艺好,迟早要被客人吃腻。帐上大约被支走了一旬流水,账房说得再攒两旬流水才能补上这笔亏空去伐树。
“不过我告诉他以后不用砍槐树了。”陈皮洗了手,放好桃木板熟练地剁着小葱。
石榴在一旁挽起袖子择菜,听完陈皮评价后,认真琢磨了一会儿司膳坊这块招牌利弊,说:“那间酒肆本只求个温饱,养得住我与哑师傅再捎带着砍砍树而已。一应事务我都交给大空去历练,他人生地不熟,能办成现在这样子很不错了。若为着银钱,你去帮厨,打上司膳坊招牌足矣。每月逢五、八之日,特供宫廷膳食,不愁不赚呐。”
“陈皮,给自己攒点嫁妆?”石榴怂恿她接下这份差事。
陈皮摇头不肯答应,她怕砸了招牌。两个人聚在灶边交头接耳嘀咕片刻,决定请七娘出山,把现在那位厨子换到城外庄子上给果农们做饭。
“堂堂司膳在地里煮大锅菜,简直是浪费!”石榴不明白罗公公为啥不开食肆。
“不浪费,罗公公还是堂堂尚工哩,够品阶吃七娘饭菜。”陈皮从柜中取出一扁匣。
匣中依次摆着大小木模子与薄铜片箍成套形状。石榴拿了个木模子,瞧出刻是开口石榴。她郁闷地指着一匣子工具问陈皮:“你们天天用这个?”
“对,自从小槐子负伤回长安休养之后,我们天天拿它做饭。”陈皮擀薄了面,选出一个铜皮围成石榴造型模子,双手按着压下去,一边飞快在案板上扣出核桃大小面片儿,一边向石榴致谢:“从汤中牢丸悟出来,多亏你在宫里时教我用铜片圈模。”
先前有一回学牢丸,就是后世水饺,她们擀皮总不够圆。石榴就图省事从哑师傅那里寻了个铜模子,先擀出面皮,再按模去扣,一下一个,保证又圆又整齐。陈皮记在心里,等小槐子说要做这样那样东西来吃时,她找匠人打了一套姜家专用。
石榴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石榴形面片儿飞进滚汤中,悔不该当初啊……
这天晚上,姜家桌上摆饭菜是葱花清汤石榴面、百合石榴片煎狍肉、海石榴纹琉璃盏盛莲蓬豆腐、青石榴莴笋炒紫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