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皇帝玩到兴尽,离开之后,冲虚道人这才请苏木进了宫观看茶。
“苏编纂,总就听说你考中了这一期恩科的状元,又被选馆进了翰林院做编纂。区区弱冠之年,就被陛下选入中枢机要,前程当一片远大。”冲虚一脸的恬淡,将热水续进苏木的茶杯里:“贫道在这里为苏编纂贺喜了。”
苏木苦笑:“什么选拔入中枢机要,我这不是要被派去陕西巡按地方吗,又要主持明年陕西乡试,没一年只怕是回不了京城。”
冲虚:“巡按地方代天子行狩,乃是无上的荣耀。至于主持一省的乡试,广收门生,更是难得的机遇。我朝主持一省乡试的大宗师中,多是德高望重的文章大家,翰林前辈。如苏编撰和康编修这种以区区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身为座师者,国朝百年以来还真不多见。贫道在这里,为苏编纂贺。”
“还贺?”苏木苦笑声大起来。
他今日来找冲虚可不是来发牢骚的,就道:“道长,上次你在白云观帮了我一个忙。在下因为忙着科举,一直没能上门致谢,还请多多海涵。”
“苏编纂不用放在心上的,却不知道大人今日来见小道,所为何事?”冲虚也知道苏木无事不登三宝殿,径直问。
“上次在白云观,听到道长同泰山老大人所说的子嗣一事,苏木不觉大开眼界。今日过来,就想问你一句,这人如果不能生孩子,究竟是何缘故?”
冲虚不疑有他,回答说:“用道家神仙术的观点来解释,人体即是宇宙,讲究的是阴阳二气的平衡。先前小道同陛下恰好说过,孤阴不生,独阳不长。这子嗣问题也是同样的道理,无论男女,这身体之中的阴阳二气平衡协调了,才是生发滋养。”
“在下对于道学不是太了解,还请道长详细说说。”既然说到正题,苏木提起了精神。
冲虚微微一笑:“道家的阴阳二气理论对普通人来说,确实是玄奥而不可琢磨。这样,小道换个说法,换成医家的道理。这人生于世上,凭的就是一口气。人的一呼一吸,吸天地灵气,吐出身上的污垢。天地灵气入体,为我所用,人才活着。一个人怎么才能看出他是死还是活着的,不过是看他是否有呼吸,是否有热气。”
“道长说的身上的热气就是体温。”
“对,体温。苏编纂发现没有,人的若是健康的,身上的体温总能位置在一定的范围之内。高了和低了就说明你这人身子出了问题,就是所谓的高烧和低烧。人体只内阴气若是过重,人就畏冷怕寒,体温就会偏低。若是阳气过盛,则会偏高。”
苏木若有所思:“道长的意思是,无论体温偏高还是偏低,都会导致不孕?”
“苏编纂说得对。”冲虚道人点点头:“人体如世界,阴气盛,体温低,恰如那隆冬时节,精元种子又如何萌发。若是过高……”
“道长不用说了,苏木已然明白了。”苏木摆了摆手,体温若是过高,也不能生育这个道理他是明白的。比如一个男人,下身问题若是过高,精子就无法存活,这在现代社会已经是家喻户晓的科学常识。
说到这里,他从怀中掏出太医院这十来年给正德皇帝所开的方子,递给冲虚道人:“道长你看看这几道方子。”
冲虚一笑:“贫道又不是郎中,又如何看得明白。”
话虽然这么说,他还是伸手接过去仔细的看起来。
良久,才将方子还给苏木,问:“怎么了?”
苏木:“此人是在下的一个同年,今年已经十八岁,身子也甚为健壮。只可惜,家中虽有娇妻美妾,可成亲两年,却没有一儿半女。这是他这十来年所吃过的药方,想请道长看看。”
冲虚:“若是问子嗣,还是要亲自看到人,凭了脉才能确定。”
苏木一笑:“人家也是有身份的,又是读书人,面子上须过不去。”
冲虚呵呵一笑,表示理解:“若是没有生育,确实是一件叫人抬不起头来的事情。”
他这句话说得含糊,可苏木却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心中不觉咯噔一声。
第六百六十九章 或许这才是历史的真相
苏木忍不住道:“道长,这方子可看出什么来了?苏木不懂医术,只能来求教你这个大方家。刚才听仙长一席话,尤其是阴阳二气的理论,真叫人眼前一亮啊!”
冲虚抚摩着下颌上的胡须,沉吟片刻:“单从这些方子来看,却也看不出什么来。而且,这些方子是你这个同年从小到大所吃过的药,也就十来张而已。这么多年,也就病过几场,大人这同年的身体还真是壮健啊,真是世间少有。”
苏木:“他生性好动,是个武人的性子,筋骨打熬得好。”
冲虚一笑:“可见此人定然是大富大贵之家的贵人,否则,也不可能见处方保存得如此完整。”
苏木:“道长就别说闲话了。”
冲虚点点头:“其实,从这些处方上也看不出什么来。人的肉身就如同丹鼎,不同年纪也是不同的。不过,说来也奇怪啊。”
苏木一惊,忙问:“却又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冲虚道:“苏大人这个同年好象无论得什么病,有几味清热凉血定惊的药必定是少不了的。可见,此人的心火极为旺盛,也时常会有惊厥症状。”
“惊厥?”苏木倒是茫然起来,正德皇帝在真实的历史上荒唐胡闹,只顾着恣睢快意。一点兴致来了,想干一件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即便文官集团们的压力再大,他也会一意孤行,内心不可谓不强大。
这样的人会有惊厥症状吗。
“道长是不是弄错了,我这个同年可没有这个毛病啊?”
冲虚淡淡一笑;“人心即是宇宙,变化大千。别人内心中究竟是什么想法,外人又如何得知?如果苏大人这个同年真的出身于大富大贵之家,眼界不同,人情练达,又如何能够让人看清。”
苏木摇了摇头,也不再同冲虚讨论此事:“道长,你就说他这算是病吗,会不会导致子嗣艰难?”
帝王之心难以琢磨,所谓君心深如海。正德或许表面上看起来简单阳光,可他毕竟是接受了一整套皇家训练的,帝王术肯定是懂得一些的。也许因为他在历史记载上实在不堪,叫人忽略了他也是一个优秀的政治家军事家吧?
没错,其实凭心而论,正德在位十八年,虽然所做过的事情有的时候看起来极其荒谬。可那也是在士大夫和文官集团们眼中如此,无论怎么看,他都是一个不符合儒家传统观念的皇帝。
可就他所做过的事情来看,无论是平定内忧外患,还是抑制已经膨胀庞大的文官团体,都显示出极强的政治手腕。
这样的人,无论情商还是智商都不会太低。
只不过,正德皇帝是个真性情的人,同他苏木交往,只不过是拿他当哥们看待而已。
想到这里,苏木心中突然一暖。
冲虚点点头,道:“以这些方子来看,你这个同年身子肯定是有问题的,是否导致子嗣不继,贫道也不敢说,总归要亲自见了面才能确定。不过……”
“不过什么?”
冲虚突然叹息一声:“不过,就这些方子来看,苏大人这个同年心火旺盛、又有惊厥之症。现在年轻还好,若是上了一定年纪,难保不会心血逆行,直冲天灵。真到那个时候,怕是要天不假年了,不是长寿之相啊!”
“啊!”苏木忍不住叫了一声,冲虚的话他不太听得懂,可一句天不假年却叫他彻底惊住了。
冲虚接着道:“这几张处方上有好几处提到你这个同年有舌下瘀,其中又使用了诸如桃仁、红花、当归、川芎、丹参、血通、赤芍等药物,显然是舌下经络淤滞之症。舌下经络又连接头脑,一上年纪,病情一旦加重,说不好梦中就暴毙了!”
“暴毙,连接头脑!”苏木霍一声站起来,脑子中有电光一闪而过,忍不住惊叫出声。
这……不就是心脑血管疾病吗?
到最后,脑溢血发作,这人无论你平日里看起来如何健康,说死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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