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成玉眼睑轻眨,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细细倾听着,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细枝末节。
金鸿宇的脸在阴影下,一半光一半暗,隐隐绰绰地一字一句轻笑道:
“你个戏子,也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罢,娉娉婷婷地走了。只剩宁成玉暗暗咬碎一口银牙,凤眸圆瞪,啐了一口,甩袖而去。
走回到房门口的宁成玉,抬腿将门一踹,提着前帘一跨,闪电流星似的几大步,气呼呼往太师椅上一坐,便随即开始暗骂自己。
失策!怎么刚才一开始就没有反应过来这位周咸宁是何方神圣!他早就应该在听到她名字的时候反应过来的!就算周姓是川北大姓,人丁兴旺,可是单论这咸字辈的,还能出自哪家?不就只能是永昌大街以北的周公馆么?难得遇到了一个各方面都符合自己要求的惊为天人的心仪人选,自己却还在她面前做出了这种不体面的事,估计在她心里对自己的好感已经是负数了。这第一印象都已经不复存在了,以后还怎么徐徐图之呢?气得他连连敲桌子。
金鸿宇骂得不错,可他就是见不得她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阴阳怪气的样子。
他非要钓个金龟婿、招个驸马来给她看看!
正在他暗自懊恼、捶胸顿足时,正巧楼里的小子来找他。宁成玉一看他一手搂着肚子一手扶着后腰的样子,一下了然,只没好气把茶壶往前一推,后仰靠在椅背上。
“要喝茶去楼下,我这屋不是进来蹭茶的地方!肚子里嘀嗒出来的东西别弄脏了我的地板!”
“玉哥,我的好哥哥,”阿纨撑着腰腹哎呦哎呦痛呼,“你可行行好,我屋里现在到处都是一片狼藉,茶水早没了,丫头小子们正收拾呢。你就让我在你这歇会吧!若不是看在那厮的门第背景,我简直都想请金掌柜把她直接列入楼里黑名单,见一次轰一次!有钱又怎么样?楼里客人这么多,大不了不挣她的钱就是了!”
“那以后便拒了她。这厮也是,把我们这当成哪儿了?窑子么?”宁成玉斟茶独饮,没有理会,随口道。这傻阿纨,但凡识大体就应该大撒网应酬交际,何苦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诶,那不行,话虽是这样说,我却是舍不得的。”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
“舍不得?”宁成玉明了,轻佻佻笑起来,“你且说,那小姑娘伺候得你爽不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纨红着脸嘟囔回去,道:“那自然是旁人比不上的了……”
“呦,”宁成玉眨了眨眼,一挑眉,煞有兴致,“被人伺候真有那么爽?”
“那当然!”话还未毕,阿纨便直径死皮赖脸地摸着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如释重负般呼了口气,慢悠悠道:“我现在,两条腿抖得不行,都不是自己的了,这可怎么好呀!玉哥哥,你理解不了也正常,谁让你现在还没有这个福气享受敦伦之乐呢。”说罢,还给了对面的宁成玉一个富含深意的嘚瑟眼神。
“没眼力见的,”果不其然,宁成玉似乎是感受到挑衅,拍案而起,破口大骂,“来我这里显耀卖弄成果了!又没骨气又没脑力的夯货!给我滚出去吧你!”言毕,便要推他出去。
“别呀别呀!”就在被快要赶出去时,阿纨扒住椅子把手不松,还往里缩了缩,悄悄咬牙切齿白了他一眼,轻若无声地哼一声,缓声劝道,“玉哥生什么气嘛?咱就是闲聊,动怒又是何必?”随即话锋一转,“都说这找人家跟做生意像,却又大大的不像。生意之间讲究人情往来,讲究互利共赢,讲究和气生财,可嫁人呢?涉及感情的婚姻大事,可是算不清的哪!”
他顿了顿,喝了口茶。果然,宁成玉眼神一转,朝他侧目。
“少给我来这套,”宁成玉沉吟片刻,从鼻腔喷出一口气,“怎么着?你这蠢货和王公贵族显赫子弟的冤家睡了几次,还颇睡出些心得了?”
“我哪有什么心得,那些不过是玉哥玩剩下的东西,”他悄摸着发现宁成玉脸色缓和许多,便奉承道,“毕竟不是人人都有这种高嫁的远大志向嘛。”
“我瞧着这周三也是挺喜欢你的。没准你可以……”宁成玉不作态,试探道。
谁知,这阿纨却豪气万千地摆摆手,混做无所谓模样。
“没事——我们是中庸嘛,凡事都留有余地。就算不能高嫁,娶个差不多的坤泽不也是一样的嘛,反正迟早都有归宿,也不会委屈了自己。要是娶个坤泽回家还更好呢!谁不想做一家之主,一发令谁敢不从?所以我说,不急不急,还早着呢,晚些考虑也不妨事。谁让中庸乾元到四五十还是一朵花呢!不像那些坤泽,就算再好看再温婉,我说呀,二十岁之后能不能嫁出去,还得另说呢。你说是不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宁成玉的脸色为何不知有些恍惚怔愣,桌子上的指头死死抠在一起,尖端泛白。
“那,”他尾音不知为何有些颤,依旧面不改色搭话茬,“要是真能高嫁呢?”
“反正我可不行,”阿纨又大大咧咧摆摆手,索性直接往桌上一趴,“我知道我几斤几两。人家不过出来找乐子,我不过是图人家荷包里的大洋。再说了,就算真的进了门,我能控制住我那三两句话没对上就撒泼叫骂的小性儿吗?再再说了,人家大户人家,人口杂碎,家法规矩更多,若是她又填了房,接了三夫四侍进来,我可咽不下这口气。”随后笑意盈盈望着他,“哥,我就不信了,你能咽得下这口气?”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姐,为啥?”
“嫚儿,”周咸宁不知道她俩之间有过什么芥蒂,只是想起刚才男人不待见自己妹妹,连面子上的功夫都不愿意下,顿时护犊子心起,淡淡一挑眉,表面水波不惊,暗中攥紧了拳头,“姐给你钱,咱以后去别的地方喝茶,不来她家了。”
周咸宁不解,思来想去,左咀右嚼也没尝出个咸淡来,只得附和点头,问为啥。
周咸宁将心中的不平说了出来,又附加了一句“我知道你喜欢这位青衣,可是这个人并不待见你。”许久,又轻声附加了几句,“姐看不下去。”
周咸明只得一脸懵逼地被自家姐姐拉着往外走,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不知道这俩人发生了什么。按理来说二姐脾气还算好,平日里待人彬彬有礼,极有分寸,一般不会这么别扭。
她目光往她脸上偷偷一瞟,脑回路电光火石之间,顿时福至心灵,灵光乍现。
哦——她明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一脸了然,还颇有些得意,随即叹息着连连摇头。
一说起这个,她就是一把辛酸泪,想她常胜将军竟也在这宁成玉面前跌了跟头。现在想来,几乎还是令她自己扼腕叹息。还有谁不会在宁老板这里吃瘪折戟呢?
不过自家天生丽质的姐姐例外。
“姐,你看上这个了?”
周咸宁摇摇头,看着天色还早,思索半晌,领着她溜达去长安西街去鸟市挑鸟。
周咸宁兴致冲冲,自告奋勇道:“他似乎是个还没开苞的。二姐,要是你感兴趣,妹子帮你呀!”
周咸宁依旧是兴致缺缺,一旁看鸟挑选的周咸宁正提着鸟笼,漫不经心嘬着嘴逗鸟,
“你知道我对他不感兴趣。我看这人不顺眼。”
周咸明一听,更是来了兴致,撩开长袍就是往路边茶摊上一坐。她就是这样,能坐着就不站着,能与旁人做一对缠绵鸳鸯就绝不独守空房。还更是非要乱点鸳鸯谱的性子,唯恐天下不乱,更恐天下有单身汉。
她端起一碗茶,想了想,还是凑到姐姐身边,附耳道,“姐,我不喜欢他。他不待见我是有原因的。”
“看来是你招惹人家了。”依照她对这个幺妹妹的了解,只能是如此。她握着的拳头稍微松开了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错,姐,我只是想跟他上床,不过……”
差点被他剪了命根子。
她当时以为他也想要。那天她正巧去如厕,路过一间仓库时听见里面似乎有人的响声,好奇循声进去便看到他那副衣冠不整的样子,在角落里贴着墙壁扭动。那时的宁成玉完全像换了一个人,完全没了往日那副骄矜守持的样子,也没了那牙尖嘴利的锋芒,简直是一块软玉,化在了一滩汗水汇成的锦绣绸缎的水光里,厮磨成了一条胭脂蛇。他比往日更惹眼诱人了,像是喝醉了似的,两颊酡红,娇喘吁吁,眼神迷离,意识涣散。分明就是在勾引自己嘛。在宁成玉意识到自己进来之后,立刻警醒了几分,也许是笼罩在混沌意识上的云雾散了许多,他立刻从旁边攥过一把剪刀,形容狰狞地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滚出去”几个字。周咸明刚想上前查看他的情况,意识到他似乎有什么情况,却被他的呵止。
滚出去!否则老子把你的把儿剪了!
吓得她连连后退,一壁双手高举示意自己不会轻举妄动,一壁小心翼翼问他需不需要帮助,却被他厉声轰了出来。周咸明在门外听见他跌跌撞撞到门后落锁的喘息声,刚想开口,却听见他沙哑的警告威胁:
你敢说出去!否则……有你好看!
“后来呢?”
“后来,我就在门口守着,我以为他会死在里面。听着他似乎没事了,我也就走了。”
“那你岂不是落空了?”周咸宁若有所思片刻,神色微变,却轻松一笑,故意问。自己妹子这次还算君子。
“没什么落不落空的。这种事嘛,你情我愿的事,得两个人对上眼才行,”周咸明干笑了几声,“后面我就去找阿纨了。姐你知道的,你妹子我是个大气的人,活好人俊的多的是,又不是非他一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打消了念头,脑袋干干净净,对他是一点旖旎心思都没有了,反而是每段一段时间都会去找阿纨。在金玉楼来来回回,总会碰到这尊瘟神,她一见这个泼夫就发憷,只感觉下身都萎了,而且发凉,像是被剪刀的刀刃贴着似的,对他完全没有了那种世俗的欲望。
周咸宁反倒笑吟吟看着妹妹。她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这个姓宁的不待见这个丫头了。听季昭这么一说,这姓宁的确实是有些蹊跷,不过与她无关,她也不在乎了。
“所以,你刚才在楼里把我晾在一旁,是去与人去苟合了啊……妹子,你这所作所为未免也太不地道了。”
周咸明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自知理亏,一脸愧疚难为情,一边拍着胸口咳嗽,一边眨着眼睛想对策。
“好,先记账上,等你哪天还我人情……劳烦掌柜的,结账,这两只鸟我要了,对,连同笼子杆子……嗯?还送帐子?谢谢了,有劳,祝生意兴隆啊,”周咸宁拎着一对挑好的红嘴相思鸟,朝妹妹莞尔一笑,“行了,我们回去吧,季昭。”
“我说,姐,你怎么有闲情雅致养鸟啦?”周咸明在她身后亦步亦趋,悄悄用手指头逗鸟。相思鸟,顾名思义。还笑得这么反常,她这二姐怕是被哪个人夺了魂了。她更好奇了。
周咸宁笑得神秘,不肯透露半分,摇了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等你回去就知道了。”
可周咸宁不知道的是,接下来,有一场狂风骤雨等待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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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凤垂首侍立于一旁,余光见大太太立于书案之前。他此刻正望着窗前的雕花木架发怔,嘴里念着她不懂的诗,眼里晃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那金丝楠木架上原放了一盏白瓷晚香玉的。长得郁郁葱葱,花香袭人,被夫人亲自照料得极好,现今却为一个鸟笼挪了位置。大太太似乎还是有些舍不得将花盆移了地方,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将花盆放在鸟笼旁边,将晚香玉的枝枝蔓蔓花花叶叶缠上鸟笼,为两只红嘴玉营造了个好处所,这对小家伙也算是有了一个寂静安逸的好所在。
他目光轻柔淌过这一对花鸟,淡淡漾开一抹笑,可最终又归于沉寂,陷入沉沉怅惘。
“夫人……您不欢喜吗?”春凤唯唯道。
晚香玉不是很难照料,就是怕积水,恐会烂根。夫人便一天分几次给它浇水,时不时给它整整枝叶,时不时有给它松松土壤,又或是摆弄它的花瓣,俯身吸嗅着花香,随即耳尖会莫名微红。他将心思隐藏得极好,旁人从不知他在窃窃私语什么。
底下人都知道夫人日常起卧十分简单规律,除了规定礼节的那几件例行事宜,便是画画作消遣,再就是在赏花。晚香玉向来芳香沁人,芬馥太过浓郁。一开始,下人们还恐这花香惹得喜欢清净寡淡的夫人不快,可他们竟没想到,他是如此心爱这盆晚香玉,就是让下人照料也不肯,须得事事亲力亲为。
单赏这一盆白玉兰。看不厌似的,也闻不厌。
许祯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抬手轻轻抚上那鸟笼的镂空云纹,指腹反复摩挲,眼眸一直沉沉地盯着笼子里的两只红嘴玉,眼神似阴似翳地摇了摇头。
他指尖复又抚上晚香玉的莹白腻滑花瓣,眼底是春凤看不懂的神色。他声音如春水泻玉,轻声低吟:
“雕笼合用连枝木……飞去衔花归啄粟。雄往雌来,似恋黄金屋。毕竟斑鸠鹰眼毒……”
春凤只听出夫人最后一句咬字似乎加重了几分,一时也琢磨不出是什么意味,更猜不透夫人心思。她拿不住主意。下人不好揣测主子想法。她感觉得去跟二小姐通风报信,说一下这件事。
“春凤,你下去忙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春凤正乐得赶紧退下,正当她打算去向周咸宁请安时,却听见一个熟悉声音响起。
她抬头一望,只见一个熟悉人影走来。
那是周咸宁掀开旗袍迈步走了进来。她跨过门槛,抬起一双黑珍珠般洞亮的眸子,望着他,眼里含笑,答道:
“晴时相唤阴时逐。”
“妈妈,明明下人都已经走了,只有我们两个,你为什么还对我如此疏远?可真是伤了咸宁的心哪……”
“妈妈,你真是够狠的心,竟然自己一个人偷偷溜了,把咸宁扔在房里了……”
“咸宁送给妈妈的小礼物,妈妈可还喜欢?”
许祯整理着花瓶,垂眸顿了一下,余光一直停留在那鸟笼处,眸光柔缓下来,这才潺潺徐徐道:“很喜欢。”
“妈妈喜欢就好,总怕母亲孤单,所以弄一对鸟儿来和您作伴。”
周咸宁微笑着点点头附和,表面装作单纯懵懂,实则正别有深意地盯着他,像是蠢蠢欲动按机潜伏的豹。她尽力遮掩着眼底的欲望,不知是否早已被对方一览无余心知肚明。
不过,她也早已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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