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指挥人手抬来了满满六筐银元,银元在突突的火光中闪着银白色的亮光,嘎子沟所有的人都惊得呆了。银元倒进宽大的马槽里,哗哗作响。默然命令旁边的人晃动马槽要捣平压实,每晃动一次就塌下两寸多深,然后再不断倒入,直到马槽的上方垒起两座高高的银山为止。一旁的老铁几乎老泪纵横,翻身下马对默然深深一揖:“二少爷言出必行,老铁佩服,五体投地,放心,从今以后我的队伍绝不会踏进嘎子沟一步,我的枪口也再不会对准普通百姓”。
陈默然看着尖尖的两堆银元发出一声苦笑,是小翠的死激起了心理压抑已久的愤怒,他不但恨父亲,恨自己,甚至看到白花花的银元也觉得愤恨,他没有疯,更没有傻。他送给老铁那些钱只是为了报复自己的父亲,让他恼怒,让他心疼,虽然觉得这种报复近乎残忍而又毫无道理。
老铁的队伍抬着马槽走了,老百姓唏嘘着散去了,打麦场上只剩下陈默然和二十个家丁。当他准备拨马回家时却发现还有一个人没有走,那是嘎子沟的第二富户,对门孙家的老太爷孙茂源。
第10章
第10章
老铁的队伍还没有进村孙茂源就知道了,当时他亲自指挥家丁把住墙头。半年前陈家的疯狂遭劫让他感到了不妙,学陈太云同样招了十多个家丁买了十几条枪以防不测。村里的百姓被赶上打麦场时他只是静静地观望,直到陈默然带着人马冲上麦场。这让他感到了不解,于是悄悄跟了出来夹杂在人群里,他倒要看看陈默然到底想干什么?
陈默然的慷慨行为让他大吃一惊,白花花的银元装了两大马槽,他大略数了一下,最少不低于十万个大洋。莫非是这位陈家的二少爷疯了?还是陈太云晚年不济,养了个败家儿子?当老铁说他的队伍再不踏进嘎子沟一步,而他的枪口只是对准日本人的时候,孙茂源似乎明白了什么,从心里对陈默然升起了一股敬意,同时也感到了无形的压力。在以后的日子里,或许等自己蹬腿以后,生意场上陈默然必是自己儿子的劲敌。这个人有胆有识有勇有谋,另外陈家有了老铁这个后台,两个儿子将来必是一败涂地。
孙茂源手捻着山羊胡子,皮笑肉不笑说道:“默子,这事你爹知道不?他能愿意?”陈默然没有理他,只是拨转马头淡淡扔出一句:“总比给日本人强吧!”
默然把马栓进了马棚里来见父亲,等待着一番谩骂,或者等着父亲暴跳如雷浑身哆嗦,而心里就可以洋溢起兴奋的庆幸。结果却令他非常失望,陈太云坐在中堂前的太师椅上若无其事,看到他进来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事完了?”
默然说:“完了。”
陈太云说:“天不早了,洗洗回去睡吧”。
走出门的时候呆立了良久,父亲是远近闻名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有名的山西老抠,而对他白白扔掉十万大洋的事好像满不在乎,连一句责备的话也没有,这越发让他不解,看来父亲这个字眼在他的脑海里永远都是个迷。
孙茂源倒背着双手走进了家,两个儿子耀文和耀武迎了过来,进门就问:“爹,咋回事?”孙茂源没有回答,却对陈默然的行为大加赞赏:“厉害呀!想不到默然这犊子小小年纪竟然知道收买人心,还花了十万个大洋,比你爹我还有魄力,不行,这小子将来必是我们的劲敌,要想办法除掉他”。
耀文和耀武对父亲不住夸奖默然心里感到极不舒服,不知道父亲为什么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孙茂源把所见所闻对两个儿子细说了一遍,最后问道:“若是你们,会像他那样做吗?”老二耀武鼻子哼了一声说:“什么有勇有谋有胆有识,纯粹是败家子一个,陈太云有这样的儿子应该气得吐血,要是我早一梭子搂过去了,就老铁那几杆破枪还不够赛牙缝呢?”
孙茂源一听就急了,破口骂道:“你小子知道个屁!就知道整天打打杀杀,要不就是吃喝嫖赌,你有陈默然一半的魄力我死也知足了。这在三十六计里叫欲擒故纵,你看着吧,以后陈家有什么危难的时候老铁的队伍一定会身先士卒,而我孙家却孤立无援举步维艰,等着看吧。”
耀武被老子一顿臭骂躲在一旁不再做声,耀文上前一步问道:“爹,那可是十万个大洋啊,陈家这次恐怕要大伤元气了吧?”
孙茂源却手捻山羊胡须嘿嘿一声冷笑:“对陈家来说,九牛一毛,九牛一毛而已!”
第11章
第11章
陈太云真的病倒了,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他没有起床。浩然的下世和小翠的跳井,就像是有人在心里射了一箭,然后又在原有的伤口上深深剜了一刀,让他血流不止痛不欲生。默然的执拗更加使他心灰意冷,他不在乎失去的那笔钱,虽然陈家为了搭救全村百姓送给土匪十万大洋的事一夜之间几乎传遍了整个县城,街头巷尾都在传颂着陈家慷慨大义的好名,但这些他不在乎。在乎的是自己唯一的儿子竟然在心里与他产生了深深的隔阂,这种隔阂就像九天上的银河隔断了牛郎织女星一样,使他们父子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甚至遥不可及。
从默然的眼神里他看得出儿子恨自己,送给老铁的那十万大洋同样是在报复。陈太云知道小翠的死自己难辞其咎,但这已经成为难以挽回的事实。无论怎么说他爱默然,就像天下所有的父母爱自己的儿女一样。默然是他奋斗一生的全部希望,儿子已经长大成人,陈家偌大的家业必须要有人管理,更加不能绝后。所以他断然决定在自己伸腿之前,寻遍整个省城也要给默然找一家门当户对的媳妇。
听到满仓的传唤,默然披上衣服鞋也没来得及兜上就冲进了堂屋,看到父亲的样子差点吓得坐在地上。一夜的功夫不到陈太云完全变了个模样,眼窝深陷颧骨高高隆起,头上的白发好像秋后野地里的荒草凌乱得不成样子。
陈默然一下慌了手脚:“爹,你这是咋了?”陈太云却笑了笑,抬手冲满仓说道:“去,把三姑叫过来,别管花多少钱再给默子张罗一门好媳妇。”
陈太云的话让默然心里一震,一种深深的内疚从心里油然而起,从父亲浑浊的眼神里看得出他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