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水开始从他的下身渗了出来,顿时已浸湿了她的一只手。
她心惊肉跳地闪到游廊之下,借着廊上的灯光,看见他双目紧闭,面如死灰,嘴唇已和脸色一样惨白。
掀开下摆,只见伤处的纱带早已被水牢里的脏水染成黑色,从纱带里渗出的液体,又黑又粘,却不知是血,还是……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荷衣惊出一身冷汗,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镇定,镇定,镇定。她不停地命令自己。
她无声无息地滑入一间巨大的房内。一进门,便往灯台里弹入了一枚“欢心”。
在门边等了片刻,只听得几声“扑扑”乱响,似有人中了迷药,倒在地上。
这是一间女人的卧室,十分奢华,里面果然倒下了四个丫环。
床上躺着的一个女人仿佛也昏迷过去。
她将房门一掩,发觉卧室的另一道门里散发着水汽。
进去一看,却是两个盛着热水的浴盆。四周燃着一种沁人的香烛。
她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身上有一股可怕的味道。在那地狱一般的地方呆了许久,又摸了那么多从来没摸过的东西,她自然知道这味道是怎么来的。
而她却先解开慕容无风的衣裳,将他放入水中,认真地替他清洗每一寸肌肤。
她咬了咬牙,一道一道地解开了缠在伤口上的纱带。
他的伤口已被人用一种极粗劣的手法缝合,似乎还厚厚地抹了一层凝血极快的金创药,上面残存着乌黑的余血,散发着一股可怕的腥味。
不敢细看下去,她移开自己的眼睛,用手小心翼翼地清洗着。
仔细地洗完了一遍,不放心,又将他放入第二个浴桶内,清洗了一遍。她替他穿了一件宽袍,又找出一块薄毯将他裹好,放在一旁的木榻上。自己则跳入桶中马马虎虎地洗了洗,从一旁的衣柜里找出两件衣裳穿上。
那可怕的气味总算是消失了。
第十八章 山中小庙
浴室内潮气太重,恐慕容无风难以忍受,便又抱着他来到那女人的卧室。
一低头,却发现女人的眼睛已睁开了。
“你的迷药挺灵,只是对我不管用。”那女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道。她看上去已有四十开外,模样仍然十分美丽。
荷衣冷冷地道:“你若敢大喊大叫,我就一剑刺死你。”
妇人道:“那你就刺死我好了。——我早就不想活了。”
她也懒得刺死她,便道:“起来,把床让出来。”
妇人道:“我动不得。”
荷衣眉头一拧,道:“为什么动不得?”
妇人笑道:“你为什么不揭开被自己瞧一瞧?”
荷衣将被子一掀,脸阴沉了过去。那女人虽穿着睡服,一看而知四肢俱无,只有一个头露在被子之外,猛地看上去,倒与常人无异。
她轻讶一声,有些歉然:“对不起,你还是得起来。”说罢放下慕容无风,将她一抱,放在一旁的宽椅上,随手将被子搭回她的身上。
她轻轻地将慕容无风放到床中,忧伤地跪在一边,紧紧握着他的手,看着他。
“这个人是你的情郎?”妇人在椅子上道。
“嗯。”
“模样倒是挺俊的。只可惜……”
没有时间理睬。她打开随身带来的包袱,揭开油纸,找出带来的所有金创药、纱带、和一个小小的医包。咬咬牙,将毯子揭开一角,露出那道可怕的伤口。
她泪水汪汪地看了半天,不知该怎么办。
想了想,决定将金创药再度涂上,然后将伤口紧紧地包起来。
拿出药膏,正要涂在伤处,妇人突然道:“不可。”
荷衣回过头去,道:“怎么不可?”
“他的伤已入骨,必要先将坏骨除去,割去腐肉,缝合伤口,再涂药包扎。不然骨髓已坏,髓毒若沿着骨头逆行而上,达至内腑,他必死无疑。”
荷衣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我凭什么相信你?”
妇人道:“因为我是一个大夫。”
她吓了一跳:“你也是大夫?”
妇人道:“薛家堡神针世家的名头,想必你一定听说过。若论医术,普天之下也只有神医慕容能与之相提并论。”
荷衣道:“你就是‘薛神针’?”
妇人道:“薛神针是我父亲。我叫薛纹。”
荷衣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是……是这种样子……”
薛纹冷笑一声,道:“我嫁给唐家,不过是薛家与唐家的一个交易而已。我一进来就爱上了另外一个人。这就是我的下场。他们却不肯将我投入水牢,因为他们需要我。唐家的人口虽多,但精通医术和药术的人也数不出几个。其它的子弟不过是些饭桶而已。”
荷衣颤声道:“你……你肯帮我救他么?”
薛纹道:“当然有条件。”
荷衣大声道:“只要你肯救他,就算是要我马上去死,我都愿意!”
薛纹看了她一眼,叹道:“你也是个痴情人。你可知痴情一向没什么好下场。我倒不要你去死,你只要答应替我杀死一个人,我的仇人,我就帮你。”
荷衣心想,将她弄成这样的人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便道:“好,我答应你。”
薛纹道:“你先将我搬到你的身边。”
荷衣将她的椅子一挪,挪到床边。薛纹仔细看了看慕容无风的伤口,低声道:“我虽能帮你清理他的伤口,让他不再流血,但包扎之后他究竟还能活多久,很难说。他看上去身体很差,而且失血过多。”
荷衣加了一句:“他的心脏不好……”
“我知道。他到现在还活着,只是因为这伤口在刚受伤的时候已被人处理过,给他涂过药止过血,看来唐门还是想留一个活口。”薛纹道:“你先用针封住他所有的止血穴道。此外,将三枚金针插在他的‘中枢’,‘神庭’,‘命门’三穴上。他会彻底地昏迷过去。”
荷衣依言行事,忍不住又道:“等一会儿他……他会很痛么?”
薛纹道:“若不昏迷,定会痛得死去活来。”
荷衣一听,顿觉浑身发软:“他的腿……原本……原本是瘫痪的,原本……原本没什么感觉。”
薛纹冷笑:“伤口这么深,已延及腰部,怎么会没有感觉?”
荷衣不敢再听下去,忙道:“我听你的!你怎么说……我便怎么做。”
“你现在千万不要把当这个人作你的情郎,而是要把他当作一个完全不认得的人,或者干脆,一具尸体。无论你在他的身上干什么,都是他痛,不是你痛。”
当下她只得依着薛纹的吩咐,将慕容无风的身子侧过来,去除腐骨,清理伤口,缝合施药。
薛纹在一旁看着她,见她完全不谙医术,显得手忙脚乱,不由得叹道:“你老实告诉我,你以前究竟缝过东西没有?”
荷衣苦着脸道:“就只缝过扣子。”
薛纹道:“幸好缝线不在他的眼前,不然他睁开眼,看见你这两道歪歪扭扭,好像飞天蜈蚣似的大疤,非活活气死不可。”
“对不起,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她幽幽地叹道。他的伤口原本已涂上了极强的金创药,不再流血,经她这一重新处理,流出的鲜血早已浸透了床单。
他的脸苍白如纸,面无血色,她简直想象不出他的身上居然还有这么多的血可以流。
包扎完毕,她将床单重新换过,又给他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裳。
他一直闭着眼不省人事,任人摆弄。
她握着他的手,见其心脉微弱,不禁有些担心。忍不住问道:“他的心脏现在跳得很弱,要不要紧?”
薛纹犹豫了一下,道:“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即使现在他的伤口已然无碍,他也……他也很难活过明天。”
“什么!”荷衣大惊,几乎要跳起来,怒道:“你不是说你会帮我救他的么?”
“我们若不做刚才那一下,他立即就会死。做了,他又可以再活几个时辰。这不是救他是什么?”
“可是……可是他看上去很安静啊!”她泪水狂涌,禁不住小声抽泣了起来。
“那只因为我们点了他的穴道,他昏了过去而已。他的身子太弱,穴道不能点得太久。等会儿一解开穴道,他就会开始抽搐。他的心脏偏偏受不了这种抽搐。所以……早晚……他是要走的。你……你还是想开些罢。何况他的伤口就算是已全愈,由于拖的时间太久,又在水中浸过,以后每逢阴冷潮湿的天气便会发作,痛得死去活来。早知有这种活罪,依我看,还不如现在就死掉才好。”
荷衣颤声道:“你是说,他一点救也没有了么?”
薛纹道:“嗯。每一次抽搐,他的心脏就大会受考验。他绝对挨不过三次以上的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