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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2 / 2)

传杏堂。

冯老九手执药方,一只手将盛着药的八角形圆柜拨得滴溜溜直转。眨眼功夫便将费谦递上去的四张方子按量将药抓了出来。

等到包药时,他突然停住了手,问道:“奇怪,这药方子好像不是叶老先生开的!”

叶老先生的处方用的是统一的素云花笺,右下角上,印着“传杏堂”三个字。

这方圆一百里,倒是有十几家药铺,医馆却只有一个,便是叶氏的传杏堂。

这一带的人都知道:药,以传杏堂所藏最全。大夫,以传杏堂的叶老先生最好。

传杏堂里除了叶先生之外,只有两位坐堂大夫可以开处方——虽然不论他们如何恳求,叶先生都坚决不同意收他们为徒。

这两位大夫,一位姓张,一位姓耿。都已年近四十。

而他们用的也是传杏堂专用花笺。

费谦也是传杏堂的常客。大家都知道他有一个长相不错却有一头瘌疬的妹子。为了这个病,他来这里配药,没有一百次,也有九十次。

而这一回他手里的药方却只是随便从哪家纸铺里买来的梅花笺,写的字是清一色整齐圆绣的赵体,属名“林处和”三字,却是极为陌生。

“这个林大夫是谁?”冯老九不禁问道。

“新来的大夫,今天刚开业。”费谦老老实实地答道。

“新来的?我怎么没听说?有人推荐么?”

大夫行医都得要同行推荐方立得住脚根。这人初来乍到,就算不肯拜见同行,也得至少递个贴子知会一声。就这么虎头虎脑地开了业,岂不是存心不把叶老先生放在眼里?

“我不知道,大约没有。”费谦答道。

“这你就不对了,”冯九正色道,“他说他是大夫,难道他就真的是了?这年头坑蒙拐骗的人还少么?江湖郎中行医最为鲁莽,将方子一扔,赚了钱就跑,哪里管病人的死活?你看这方子里的药,都是重剂。我老头子抓了几十年的药,也没见过那么狠的方子。你妹子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受得了么?若是涂了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办?”

他这么一说,费谦也吓得不吭声了。过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道:“不会罢?他看上去倒年轻得很。大约只有二十来岁。诊费却要三两一次,不大像是江湖郎中啊!”

“什么?三两一次?这不是宰人么?叶老先生年高德劭,当了几十年的大夫,也才收一两银子一次。年轻人想发财也不能这么急呀!”冯老九气不打一处来,觉得兹事体大,便将方子拿到了内屋,请叶先生过目。

费谦只好在门外等着,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暗自庆幸那姓林的并没有收取他的诊费。不然白花花的银子,还不扔到了水里?

过了一会儿,叶士远从屋内踱了出来。

他是一个高个子的老人,面如满月,眼光射人,手捋着五绺长须,见了费谦,道:“费兄弟,你说的这林大夫住在哪里?”

“嗯,这个,他住在穿山甲胡同,万员外家的隔壁。”费谦道:“门边有个招牌,写着林氏医馆。”

“唔,能否请老弟通报一声,说我叶士远想上门拜访?”

冯老九听了这话,不免一愣。拜访?这话也太客气了罢?

“这个……这个……他今天可能不大方便。他好像病得很厉害。而且……而且他的腿也不大方便……。”费谦支支吾吾地道。

“哦。”叶士远暗暗吃惊。

“他是一个人住,还是与人合住?可有家眷?”

“一个人住。据我看院子里没有别人。我们去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昏睡。好像病了很久,也没人理他。那样子……怪可怜。”

“那我更要去瞧一瞧了。来人,备轿。冯九,药你只管按方抓给他。这个林处和,可不是一般的大夫。”

第二十二章 菜市

轿子拐了七八道弯,终于停在了林氏医馆的门口。叶士远下了轿,命轿夫在门外候着,便敲了敲院门。

无人答应。

莫非林处和病得已深?不醒人事?

院门并没有锁,敞着一道缝,叶士远只好推门而入,客厅无人,庭院萧条,正是午饭的时间,厨房里烟火寂寂,一副冷清的模样。

他走进内室,又敲了敲门,却听见门内有个低沉的声音,咳嗽了半晌,问道:“是谁?”

“叶士远。”他道。

“是叶老先生?”慕容无风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听了这个名字,忙道:“请稍等,我……我这就起来。”

他更了衣,坐到轮椅上,打开了门。

叶士远只见一个脸色苍白,模样却是极清秀英俊的青年,挺直着身子坐在一张精巧的轮椅上。似乎极为畏寒,在这初春的天气里,他下半身还盖着一条厚毯。

叶士远谢了座,看着他,道:“林先生不是北方人?”

“嗯,原是客寓此地,混几个钱交房租而已。”

“中原人才济济,老夫早有所闻。方才看了林先生这张方子,高明高明,佩服佩服。“

“叶先生的《叶氏脉读》晚生曾再三细读,实是传世之作。尤以第六第七卷脉法最为精到。发人深省,今日相见,幸何如之!请稍坐,我去泡茶。”

他这么一说,正中叶士远下怀。原来这两章最有创意,他亦深为得意,顿时感到心甜意恰。

慕容无风转动轮椅,往一旁的茶炉里添了几颗炭,放上茶壶,又用清水洗了两个茶杯。

叶士远见他微一俯身,一只手便要紧紧地扶在扶手上,行动甚为不便,心中不禁暗自叹息。

“晚生闻得先生一向在秦凤一带行医,为何却到这里?”慕容无风问道。

“唉,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得罪了官府,便逃到这里。好在这里住的都是些得罪官府的人,无非是些倒台的政客,失意的文人,地虽偏僻,亦全非蛮夷,老夫倒是如鱼得水,其乐融融。只是偏居漠北,于中原之事倒是越来越生疏了。林老弟高才,就方才那一张方子,老夫一看便知不是凡家。敢问老弟家居何处,馆落何方?”叶士远微笑着道。

慕容无风明白医林人物天底下厉害的,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而林处和这三个字实在是太陌生了。便道:“晚生家居江东,世代行医,谨尊家训,述而不作,是以没没无闻,只是一般的郎中而已。”

叶士远点点头:“江左才俊,代有名家。藏龙卧虎,不邀名利。非像老夫这样的野人可以管窥蠡测。所谓‘务正学以言,不以曲学阿世。’中原正学,老夫向往已久。”

慕容无风道:“老先生不必自谦。《叶氏脉读》必将名垂医史。”

叶士远道:“老弟住在中原,可曾拜望过云梦谷的慕容先生?”

慕容无风正在喝茶,听了这话,差一点呛住,连忙道:“不曾。晚生行动不便,很少外出。这一次……这一次远行实是偶然。”

叶士远叹道:“老夫倒是极想见他一见,问问他的《云梦验案类说续编》什么时候出来。只可惜前些日子听到一个消息,说他几个月前已突然去世。云梦谷为此举办了隆重的葬礼,杏林同仁纷纷前去吊唁。真是天妒英才,可惜啊可惜。”

慕容无风只好也跟着道:“可惜可惜。”

暗想荷衣把蜀中唐门搅得一团糟,又抱着自己从悬崖上跳了下去,只怕有人看见。云梦谷当他们双双去世,也并不奇怪。

叶士远道:“我也派了一名不成气的学徒前去,走到那儿大约也要四个月。顺便看看云梦谷里可还有些他未写完的新书没有。”

慕容无风道:“啊……这个只怕没有。不过那里还有一位蔡大夫和陈大夫,也时时写书的。”

原来这叶士远乃是西北名士,少有文名,自视甚高。虽出生名医世家,颇受薰陶,却始终不肯以此为正业。不料科场黑暗,屡试不弟。这才一怒之下放弃了举业,专心作起了大夫。来了这里,远近内外,在医术上跟他相提并论的,连一个也没有。见了慕容无风,知他是行内之人,水平也不在他之下,顿时觉得得了知已,不禁喜出望外,便把这多年不谈的行话,医书优劣,杏林掌故,对着他大谈特谈了起来。一直洋洋洒洒,讲了两个多时辰,还住不了口。若不是看着慕容无风身体不适,他只怕早要和他“抵足而眠,秉烛夜游”了。

慕容无风却偏偏是个寡言少语,不喜和陌生人交谈的人。只有在荷衣一人面前才活泼自在,敢开些大胆的玩笑。见了同行,他总是一副言语审慎,公事公办的样子。

快近掌灯时分,叶士远这才告辞,回到家里。却又想到慕容无风孤身一人,病倒在异乡,不胜唏嘘。赶忙叫童子送来一盒精致的糕点和几样治风寒的药丸,又约他隔日病好一定要到传杏堂来与他的几个弟子小聚,以便“亲聆謦劾”。慕容无风虽不喜热闹,见老先生盛情如此,而自己也是长夜难眠,实难打发,便如约而至。

由是,五个月一晃而过。转眼间便已到了八月初。塞北这时的气候,早已热得与江南没有任何分别。“林氏医馆”的生意却是门前辐辏,一日忙过一日。慕容无风不愿抢了林先生的生意,加之自己身体虚弱,不耐久劳,便将诊费一涨再涨,以期减少病人。却不知他医术太高,一传十,十传百,号一次脉要收十两银子,大门外的病人还是有增无减。他干脆在门外贴了一个告示,言明自己一天最多只看十个病人,绝不多看。开头大家还只当他是开玩笑。诊费要得这么高,不挣白不挣嘛。不料,告示一贴,看完了十个病人,虽还是中午,他便将大门一关,任你在门外苦缠硬磨,绝不理睬。慕容无风的脾气,大家这才明白。

傍晚时分,镇子里家家炊烟袅袅,小镇的夜是如此安详。慕容无风吃了晚饭,自己洗了碗,又洗了澡,便斜倚在窗前的软榻上,默默地看着窗外四角天空中的几粒星光。庭花早已开放,绿树如荫,给这方小小的院落带来一股清凉之意。

他慢慢地喝了一口茶,体会着这难得的西北夏夜。

温暖的季节他总是精力充沛。他一生中大多数写书的时光都在夏季。而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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