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以,言儿的死,也都是枉死对吗?”
“是。”
苏瑞歪着头看楚灵扬眼中狂风巨浪般翻涌的情绪,慢慢说道:
“灵扬,这一切因我而起,我知道你没有理由代替我承受这些,如今也该由我亲手结束,等我回到京城,亲自去东厂……”
“你放屁!”楚灵扬大吼出声,攥紧了拳头,“你死了有什么用,言儿能复活吗,你这混蛋,你为什么不早说?”
苏瑞默然无语。
楚灵扬像是遭受了重击一般,颓然地退后几步,凄楚地发出笑声。
“其实我不能怪你,你没得选,这一切都是我父辈早就决定好了的……苏瑞,你是不是觉得很对不起我?”
“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楚夫人。我愿意以命来抵偿。”
上官云躺在地上,听见这话,身子不禁又是一颤,与刚才比起来,她此刻更想死。
“又是屁话,你抵偿,你赔得起言儿的命吗,枉我视你为最好的知己,朋友,兄弟……哈哈,你却……你的确该死!”
“灵扬,你现在不能杀我,我要死必须死在太后的人手里,他们确保太子已死,才会罢手。”
“换都换了,谁又能信?我活了二十多年,忽然发现我不认识我自己是谁,更不认识身边的人是谁,父亲,爷爷,都在骗我,我最亲密的朋友骗我,连我的妻子都是东厂派来的奸细!哈哈哈哈!”
苏瑞依旧垂着头,上官云从地上挣扎着支起半个身子。
“你真的觉得你对不起我?”
“是。”
上官云看见楚灵扬眼中露出凶光,心头猛跳,不顾衣衫不整,下意识地扑身过去,用背对着楚灵扬护住苏瑞。苏瑞被她这举动一诧,见她衣衫滑落,伸手将她往怀中一带,遮住她□的身体。
“苏瑞,你若是真想要赎罪,就跟我上京城说个清楚。你死不要紧,莫要牵连我们楚家。”
“好。”
楚灵扬目光一沉:
“我不信你的话,要废你武功才放心。”
“好。”
上官云紧紧抱着苏瑞的身体不肯放手,楚灵扬走过来,苏瑞捡起衣衫往上官云身上一裹,把她推开。
楚灵扬伸出两指,上官云嘶声道:
“不要!”
苏瑞的身体软软向后倒去。上官云爬过去抱住他身体,放声大哭。
“姑娘,你先住嘴。我还有事要交代你。”
“我求求你,你若恨他就就杀了他吧,你让他去东厂,还不如立刻把他杀了,东厂对付人的手段,那是人都无法忍受得下去的!”
上官云跪在地上重重磕头。
楚灵扬一声不吭地站着,山洞里长时间的静默,唯有额上官云额头撞击石板的声音,地面上已经染出一片血迹。
楚灵扬看了半响,叹息一声:
“苏瑞这个人,我虽然看不透他,却也和他做了二十多年兄弟,他是好是坏,我心里清楚得很,他定不是有心要侵犯你,我知道你对他情深一往,望你能够原谅他一时糊涂,莫要报官……”
上官云料不到楚灵扬会这样说,一时呆住看着他。
“我刚刚点了他睡穴,要十二个时辰之后才能醒来,你记住,一定要看着他,拖住他至少三天。”
“你要去哪里?”
“只要有我在江湖上逃窜,东厂的人是不会把注意力放到你们身上的。”
“你不能去!东厂的人不会留活口。”
“既然已经错了,也只好将错就错,也好,言儿死了,我已了无生趣。”
“别走,别走!”
上官云追上去,楚灵扬大步迈出,已经冲入了茫茫大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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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瑞醒来天旋地转,浑身脱力,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竟然密密麻麻捆了好几道绳索,上官云已经衣衫齐整地坐在对面,一动不动低着头。
“灵扬呢?”
“他走了。”
苏瑞挣了挣身上的绳索,轻轻一发功,便把绳索震断:
“你这样是绑不住我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带你来这个地方。”
脚下地面一晃,苏瑞被颠簸一下,忽然像领悟到什么,冲出门口一看——
茫茫一片水泽。
上官云租了一艘船,让船家把船划到了江上。
苏瑞长吁一口气,慢慢地走回房间,上官云仍木然地坐着,像是麻痹住了。
苏瑞朝她看一眼,想起她早些时候还在发烧,又伸手去摸摸她额头,竟然比之前更烫了,上官云接触到他的手,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缩。
“怎么不去找大夫,跑来这地方?”
上官云眼里一抹恨意混着泪水更见浓厚,嘴巴动了动,道:
“本来是想和你同归于尽,想在船上凿个洞,让它沉了一了百了。心想着反正要死,就省了去看大夫。”
苏瑞沉默,上官云的身子忽然一挺,直直地向后仰去,苏瑞一惊,把她揽在怀里,扶到床边去坐着,一面推着她背心给她缓气。
上官云看他一眼,苏瑞回过神来,猛地把她推开,口气冷冷道:
“休想装可怜,让我同情你。你若怨我,可以试着来杀我。”
“我不杀你。”
苏瑞愣了愣,飞快地把诧异掩盖下去,转为冷酷挑衅的微笑,那种笑容,上官云每看一次,就会钻心刺痛。
苏瑞完全熟知用哪种神情和举动就可以触动她心里什么样的情绪,他的一颦一笑都在折磨着她,轻而易举。
一个炸雷滚过,船舱顶头被狂风掀得呜呜作响,暴风雨像是要毁灭整个天地,船在江心摇晃。上官云失去重心,苏瑞把她搂在怀里,只见她仰起头,眼睛里竟然流出两行血泪来。
苏瑞见了心里一揪,不由得怔住。
“我不杀你,”上官云的神情平静得可怕,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森森的光芒,苏瑞从没见过她这种神情,“不过我恨你,我永远恨你,永远永远。”
“是吗,”苏瑞的眼神又显出先前的严酷无情,玩赏一般擦拭着她眼角流出的血泪,唇边扯起一丝冷恶的笑容,“我们之间,总算回到了应有的关系。”
上官云回头直视苏瑞,他冰冷的微笑和她炽热的眼泪,目光交汇的瞬间,隔开两个世界。她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清楚自己的心,当她经历过那样种种,当她经过驿站之时一而再再而三回望却终于走远,当她尝试过把匕首举到昏睡的他心口而迟迟无法落下,她明白自己已经在心底埋下一句话——
我永远恨你,可是,我也永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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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传来器具碰撞的叮当响声,沈瑄眼睛上蒙着黑布,尝试挣扎了一下,却丝毫没有用。他的双臂已经因为长时间的反绑而感到酸疼。
“小子,别白费力气了。”老头的声音,正是那夜沈瑄在窗外听到的声音。
沈瑄脑筋飞快地转动着,讨好地笑道:
“老人家,老前辈,你要抓的是苏家的女儿,你看是不是搞错了,我是个男人哪。”
“嘿,臭小子甭想糊弄我,”眼罩被扯了下来,是个一身苗人打扮的老者,耳朵上吊着暗红色的大耳环,手里拿个药碗笃笃笃地捣弄着,“我早就调查过了,你是那丫头的小情郎。那丫头值一千两,你嘛,少说也能换个一百零头?”
沈瑄咬牙切齿,什么时候自己变成零头了?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身价的时候,他眯起眼,笑微微道:
“他们才给老前辈你一千一百两?老前辈你可被马帮坑惨了。”
“哦,这话怎么说?”
“你要是不信,拿我去官府换钱,包管比马帮给你的多好几倍。”
敢情这小子身无二两肉,还是个逃犯?白发老者上下斜眼儿看他,怎么瞧都不觉得沈瑄像是身怀绝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