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只箭!
她竟不知道,他早就受了伤!
“回来!慕松寒你给我……”颈后忽而一痛,身子软软瘫倒下去。
——最后一眼,是他隐没在乱兵中的背影,清冷的银白,恍若谁遗落了的月光。
她在那个冗长的梦境中睡了很久。
恍然间又是那年初见,他带着她绕过蜿蜒的长街,西边瑰丽云霞绚烂的仿佛要烧起来。他修长的手指轻点她的鼻尖,“柳儿,从今往后这里便是你的家。”
整座宅子弥漫着飘渺的水汽,又好似置于云中。“永远在这里?”她转过身问他。
“是,永远在这里。”
人影幢幢。
“娘娘,娘娘醒了!”隐约听得一声欣喜若狂的轻呼,视线摇晃,四周渐渐清晰,柳心疲惫地张开双眼,小婢女两排如扇贝般的牙齿笑眯眯映入眼帘。
下意识地问了句:“这是哪里?”
已经收了好几日,小婢女早耐不住性子,“娘娘不知,这是在唐大人私宅呢,那日娘娘肩上有伤身子又虚,唐大人好不容易将娘娘救回,寻了处安静地方供娘娘休养。唐大人说娘娘身份特殊,整个屋子硬是重新整理了一番,好些摆置都是新添的,这屋子后还有一大片竹林,长得郁郁葱葱的,是个散步的好去处……”
那婢女不过十五六岁,俨然还是个孩子。这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儿,蓦地想起主子还需要休息。“娘娘,奴婢炖了些清淡的粥,您要不要用些?”她小心翼翼地瞧着柳心脸色。
“不用了……”背过身,静静凝望着床板上雕琢精美的图纹,“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小紫。”
“……小紫么,我问你,除了我之外,唐大人可有救什么别的人回来?”
“没有呢,那日唐大人满身是伤的,怀中只抱了娘娘一人。”
“是么……”她自嘲地笑了笑,还奢望什么呢,她不是这种认不清现实的人啊!“你下去吧,我还想休息一会儿。”
“是,奴婢就守在门口,娘娘若有什么需要唤一声就成。”
“嗯。”
很轻的关门声,却已足够将她与外面的世界隔断。
柳心缓缓从榻上坐起,靠在枕上打量着屋中的摆设:这是间较为宽敞的屋子,床榻前设有一面黄玉屏风,其后是上好檀木制成的八仙桌,屋角燃一只半人高鎏金熏炉,紫烟袅袅升腾萦绕。整座屋子各处都拉着曼紫色帷帐,层层相罩,右侧妆台上搁着七八只簪子,旁边摆放一叠衣物。
——不得不说,唐奉业安排得甚为妥当,连熏香的味道都是她素来喜欢的。
推开窗,只见一丛青翠欲滴的碧色,柳心淡淡一笑,出屋沿着那林间小径走了过去。
唐奉业的背影出现在竹林尽头。
正值夕阳西下,晚风吹拂着西边的云霞在他身上投下绚烂的光影,风吹得竹林沙沙作响,她看见唐奉业弯下身子,将一束白菊放了下去。
——这才注意到,唐奉业正对着一座衣冠冢,仿佛是新设的样子。
“唐大人,你这是在祭拜谁呢……”柳心笑着上前,他转过身,让她看清了那冢上“慕松寒”三个字,笑容登时僵在唇边。
“……唐大人是什么意思?”她冷冷地望着他。
唐奉业叹了口气:“娘娘,那一日慕将军的情况您也看见了……身负重伤,又在叛军层层袭击之下,就算是武艺盖世也难全身而退……事后我遣了属下打探消息,他们说……”柳心的面色逐渐苍白,唐奉业顿了顿,终是没有再说下去。低头,凝望着那束纯白清香的菊花,“娘娘,请节哀。”
“你不用多说,我明白。”她静静地跪了下去,长久凝视着石碑上那个熟悉的名字,唐奉业陪着她站了一会儿,忽然听见柳心平静地道:“唐大人,你信不信,有些人注定只能相爱而不能相守?”
风拂着她乌黑长发,女子一双清眸溢着平和的光,让他禁不住微微地错愕。
“娘娘,请节哀……”他不懂为何她没有悲痛欲绝,然而这样出人意料的平静却令他不安。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他形容狼狈,身负重伤缩在她寝宫衣角,硬是被她拖出去问话。而后,他很快见识到了这个女子的不同寻常,不论是面对楚天青时的宠辱不惊,还是静观宫中暗潮汹涌时的那份淡定,她冷静的好似没有感情,即使是在痛失心上人之后,还能这样站在衣冠冢前神色淡漠。
“我始终不信。”
她转过身,清瘦的身影逐渐隐没在竹林中。
第一百零六章 终究覆水东流去
盛夏,即使走在清幽安静的竹林中,整个人还是被一片灼热包裹。
这样的天气是不适宜怀念的,哪怕心中有再多的悲伤、再多的痛苦,也难寻找一个倾泻的出口。阳光照的人心生慵懒,暖暖的风将乌发吹得飘起来,然后忍不住驻足,坐在塘边观赏那些新绽的荷花。
白皙的面容在阳光下隐隐透明。
一坐便是近两个时辰,没有人会上前打扰,柳心靠在灰褐色的树干上,头顶是被树叶分割成无数块的天空。一朵云,两朵云,不紧不慢地飘着,自然而温柔。
——恍若谁唇边的笑。
漫无目的地耗完整个上午,然后回屋,前厅有准备妥当的午膳。
有时唐奉业会前来与她一同用膳,有一句没一句地说,她便执着玉箸在旁边边点头边听。
那日攻破皇宫之后,楚天青迅速号令各地兵马反扑,以京城为中心,将广陵王余党一网打尽。远观之全国陷于一片战火中,静观之则是楚天青不动声色将兵权财权尽数拢于掌中。
大战的帷幕揭开之后,年轻的帝王终于撕下那层孱弱的面具,决绝果断,用兵如神,亲自领兵直插江南地区,不出半月已将失地收复。而他的五位皇兄亦是各显神通,长达三年的守孝时光非但没有磨去他们领兵熟练度,反而更激起了大好男儿驰骋江山的豪情壮志。
在平定广陵王叛乱之后,楚天青趁势西下,汇合四十万大军之力,旨在一举攻入西番。怀想当年天朝建国之初,一直于西番处于对立局面,双方数十年来大小战事逾百,却大多数处于势均力敌状况。有人断言,承佑帝楚天青定是要一洗数十年恩怨,将西番完全归于天朝版块之下。
朝堂上,韩家余孽与广陵王旧部仍有作乱,均被一一处置,楚天青毫不留情面,牵连范围远超出世人想像。
而在皇宫攻破之时殉节的妃嫔宫女统共百人,高位者如皇后谢幼棠、婕妤沈婉容、荣华薛凌霜等,均予以加封厚葬于皇陵。整座皇宫血流成河,上好汉白玉砖石上残存的血迹硬是耗费了三日才清洗完毕。楚天青出征,皇宫重建工作便尽数交予谢正德——在痛失爱女又经历大败之后,素来不可一世的摄政王骤然苍老,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