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叹为观止
面容丰神玉朗的黄紫道士突然抬头微笑道:“雪发老者,站那么高做什么?”
说完之后,黄紫道士略微抬高提剑的左手臂,拧过手腕,以桃木鞘尾指向那座峡壁,微微下斜,似乎有所指,右手轻轻一拍朝己的剑柄。
手中这柄剑是十数柄今夏新造桃木剑之一,由于不是那道剑材质上佳的肥城桃木,色泽仅是微微紫铜,更说不上如何木香宜人。
桃者,鬼怵木也,悬桃木于门户可以镇宅辟邪。
桃木剑的剑尾,一拍之后,轻轻一翘。
“起。”
黄紫道士轻轻说出一个字。
片刻安静之后,便是一大串不绝于耳的轰隆隆震响。
只见雪发老者脚下的峡壁,从下往上,如有一把开山大剑从中“挑山”,峭壁裂作两半,不断有山石滚入江水,激起千层浪。
“起剑就已是这般气魄,既然你只肯出一剑,老夫随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雪发老者洒然一笑,轻轻跳下山崖,下坠速度并不太快,等他双足落在水面之前,恰好有一块巨石从山体裂出,雪发老者伸出一掌托住数人高的沉重壁石,朝黄紫道士那边踏江奔去。
单手托起万斤巨石,但是在雪发老者脚下的江面上,仅是被踩出一圈圈几乎微不可见的涟漪。
黄紫道士浑然忘我,会心一笑。丝毫没有在意江面上巨石滚落的奇异场景,仿佛没有看到雪发老者已经托巨石奔雷而至。
黄紫道士变回寻常的握剑姿势,同时右脚后撤一步,右手则握住桃木剑的剑柄。
缓缓闭上眼睛。
中年道士所站广陵江这一侧岸边,拍岸江水倒退而去。
身后昔年挂锁拦江的铁柱开始剧烈摇晃,台基开始寸寸龟裂。
江湖武学博大精深这个说法,在雪发老者看来相当无趣,老人见识过太多太多所谓的绝学新招,不过是新瓶装旧酒,难逃前人定下的规矩。
尤其是剑士,一座座前辈高峰委实太高,后人大多仅在登山途中,故而在这期间递出几剑几十剑,都毫无新意可言,更难让雪发老者眼前一亮。
只是黄紫道士这半剑,尚未出鞘的起剑与蓄剑,雪发老者都没有半点掉以轻心,他原本是想用对付紫衣女子那一套去针对,凭借气势之足天下无双的浩大气机,随意远攻即可。
掌上搁山的雪发老者终于还是没有如此随心所欲,由单掌托石变成双手撑石,脚步不停,依旧奔向岸边的黄紫道士,左右手则五指如铁钩,气机渗入巨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先是撕扯出一条条裂缝,继而将整块万斤重石绞烂为成百上千块碎石,碎石则形散神不散,碎石与碎石之间由丝丝缕缕的气机牵连。
雪发老者手腕紧贴,双手一扭,看似即将分崩离析的众多碎石瞬间重新凝聚,形成一个远观如大圆的石阵,碎石夹缝之间有无数细微紫电疯狂流转,随着雪发老者双手猛然摊开,在老人头顶,仿佛出现一群呈现出半扇形的紫黑鸦群。
紫黑鸦群并非静止不动,而是一鸦一汲水,雪发老者脚下的广陵江不断有一根根手臂粗细的水柱涌出水面。
如果说鸦群是扇面,那么这些急速升腾旋转的水柱,则成为了那张扇子的扇骨。
黄紫道士下山磨砺剑道,今日一剑挑山迫使雪发老者下山。
雪发老者年近百岁,相比凡夫俗子,算是活得太久了,以至于几乎所有人都忘了这位魁梧老者,曾经竟是一位志在庙堂的书生,也曾模仿那清流名士去羽扇纶巾指点江山,只是种种因缘际会,投笔弃书入江湖,从此就再没有回头。
雪发老者要挡下黄紫道士接下来的那出鞘一剑,只见他双手握拳,向前一抛。
扇面前扑,排山倒海,兴起了一股扶摇大风。
黄紫道士依旧双目紧闭,左手双指并拢,在桃木剑鞘上向前推抹而去,剑鞘轻轻滑出。
没有气冲斗牛的无匹罡气,没有风起云涌的异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哪怕紫电萦绕的碎石迎面滚走而来,随后更有一个巨浪高墙迎面倾倒,剑出鞘的速度依旧不急不缓。
接下来一幕,惊世骇俗,黄紫道人给铺天盖地的碎石雷电一冲而过,又有大浪拍顶。
这一轮攻势过后,无数碎石并未按照常理滚落在地,而是一颗颗悬浮在岸边,缓缓旋转。
当空乌云密布,然后露出一根晶莹剔透的极长白线,若隐若现,仿佛是从九天之上垂下,略带倾斜,指着那个桃木剑仍是没有全部出鞘的黄紫道士,白线尾端就挂在道人头顶三尺处。
传说中便是天上垂钓仙人,可钓起人间气运。
世人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说的是老天爷牢记着人之善恶。
雪发老者面露冷笑,伸出手指轻轻一捻,就捻断了那根“鱼线”。
黄紫道士头顶那根紧绷白线猛然被剪断,剩余白线在空中剧烈弹出一个弧线,最终缓缓消散于云间。
黄紫道士依旧没有出剑。
他的手指已经接近滑至剑尖,意味着剑鞘就要彻底离开剑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黄紫道士假使早些出剑,仅是用作破去雪发老者的牢笼,那么就会生多于死,以雪发老者极少动怒的性子,未必就一定要置他黄紫道士于死地。可既然这名剑痴执迷不悟,雪发老者应该就真的要动杀心了。
黄紫道士睁开眼睛,在剑鞘将坠未坠之际,非但没有趁势出剑,反倒是将剑推回剑鞘之中,轻轻说道:“走。”
仍是在鞘的桃木剑一闪而逝。
以黄紫道士和峡尾为两条界线的广陵江水突然被抽离而去。
这条离开水道的江水粗如山峰,腾空而起,如同一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青色大剑!
弯曲绕过黄紫道士,然后转瞬之间挂空伸直,剑尖直指脚下已无江水悬空而立的雪发老者!
黄紫道士轻喝一声,向前踏出一步,一剑终于递出。
一截江水做长剑!
叶飞隔岸观剑,叹为观止,黄紫道士这一剑的剑意剑气,都足以称之为当世剑士巅峰,已经不能简单称为符剑或是剑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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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代剑客之所以能够在武林中峰峦起伏,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剑道宗师,兴之所至,往往可以无视境界。
那条形神饱满的青色长龙,长达百丈,悬浮在身侧,如黄紫道士肩扛一剑。随着奔腾万里的汹涌江水再度填满水道,那剑尖开始转移,移向了岸上,而原本站在江上的麻衣老者,也横掠上岸,一同变换战场。
雪发老者一脚脚尖才触及地面,那青剑就已直撞而来,一人一剑间距不足三丈。
雪发老者由脚尖点地变为踏实地面,另外一脚脚尖则点在后一步地面上,没有任何躲避,直直一拳轰出。
巨大青剑在一丈外猛然“止步”,炸出一朵绚烂水花,然后沦为一阵雾气,烟消云散。
这道拳罡跟剑气对撞而生的水幕好似没有尽头。
这把百丈水剑折损严重,以肉眼可及的速度缩短,很快就耗去十丈剑身。
雪发老者身形始终岿然不动,但是像是耐心磨光,很快就不愿再站着挨打,后脚一步踏出作前脚,左手又挥出一拳,一拳威力无匹,不光砸烂了前赴后继的新“剑尖”,竟是还能砸得一整把青剑都剑身摇动,晃荡不停。
无数隐藏于大水青剑中的纤细驳杂剑气,开始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蔚为壮观。
之后雪发老者一步一拳,不退反进,把九十丈长剑打到八十丈,七十丈,直到半剑五十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雪发老者才略微收起攻势,如同武道修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他这一收手,原本受阻的剑势似乎就在等待这一刻,其来势汹汹,何止远胜方才些许,简直就像是差了足足一层境界。
雪发老者向后滑出一段距离,轻轻跃起,一掌拍下,拍在硕大剑尖之上,剑尖被迫向下,青剑钻入地面,撕裂拱翻出一条沟槽。
巨剑在地底下绕出一个弧线,钻出地面,弧线继续,剑身最终形成一个大圆,剑尾在雪发老者脚下不远,剑尖由上坠下,再度指向已经转身的雪发老者。
隔岸观剑的叶飞心生感慨,眼中这一剑式如圭似璧,总纲是外圆象天,内方象地。
大圆之内,又有剑气纵横,其实三者同属于一剑,一气呵成,更为难得是这未完成的一剑始终没有颓败迹象,意气仍在不断攀升。
甚至连雪发老者都没有能够在转换的节点进行阻拦,雪发老者跟人对敌,几乎从不凭借更高境界去碾压谁,一直喜欢同境搏杀,务求让对手竭尽招数与精神,就算败给他,亦是心无遗憾。
故而之前收敛拳势,是提前获悉了黄紫道士此剑的刹那升境之妙。
此时此刻面对形意充沛的“圆璧一剑”,雪发老者低垂双手抬起,顺势提起了紫青两道颜色各异的罡气,分别作刀作剑。
骤然作提剑握刀状,本就身材雄健的雪发老者更是气焰高万丈,如同一尊降世的天庭神人。
但是雪发老者并没有递出如何繁复巧妙的招式,仅是一记横刀一记竖剑,横刀切割玉璧,竖剑斩中青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块价值连城的玉璧就像给狠狠砸落在冷硬地面,场面炫目至极。
形势变换之快,便是叶飞也是眼前一花,等他再凝神望去,就已经看到那把五十丈长青色半剑支离破碎。
叶飞本以为黄紫道士的惊天半剑已是极致,可很快就意识到小觑了这名黄紫道士的最后半剑。
广陵江沿岸有大小八十一座山峰。
黄紫道士四周则有长短不一粗细各异的八十一剑,剑尖同时指向天空,剑尖或笔直或微倾,无一不契合八十一峰山势。
灵犀剑势与峥嵘山势全然吻合,以至于安静远观的叶飞轻而易举就可以辩认出八十一剑各自象征着的山峰名称。
雪发老者轻轻一笑,既然黄紫道士没有让自己失望,雪发老者也就不再刻意收敛隐藏,双膝微蹲,做那霸王扛鼎势,力拔山河。
在八十一剑飞掠大顶之时,一座远比巨石更加壮观巨大的峡壁也给硬生生连根拔起。
惊涛骇浪,地动山摇。
一山镇压八十一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尤为匪夷所思的事实是雪发老者本人,亦是身处飞山镇压范畴之类。
显而易见,雪发老者是要以此来力压黄紫道士一头,老夫移山而来,你若是连山也摧不破,何谈跟雪发老者分出一个胜负!
一座山崖轰然压下。
广陵江这一岸尘土漫天,那一声震响刺破耳膜。
黄紫道士挖出一截大江之水,做一把天地之间绝无仅有的大剑,但那把不知所踪的木剑才是根祗所在,桃木剑本是道门镇宅灵器,雪发老者竟然以山镇剑。
黄紫道士的剑是新剑,雪发老者的山也是新山。
新山之顶,雪白发老人麻衣不染纤尘,负手而立。
那才半招的新剑没有就此烟消云散,而是破开了大山,八十一剑仅存一剑。
水剑不过三尺,但剑气长十丈,由百丈青水长剑余下十丈剑气。
黄紫道士看似屡战屡败,但在叶飞看来,站在山巅的雪发老者赢得并不轻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粗麻双袖已经破败不堪,先前弯膝移山,应该是顾不得太多旁枝末节,雄浑气机外泻所致,双膝处的粗麻亦是由缜密编织变成了略显宽松。
道人望向山外那一柄剑身窄短气却长的飞剑,眼神中有些忌惮。
一报还一报,你雪发老者以飞山镇剑,我黄紫道士便以飞剑取你头颅。
行百里者半九十,最后十里最艰难,登山尤其如此。
要想彻底破黄紫道士去这完整一剑,就是登山,愈行愈难。
叶飞不由自主得眼皮子一颤。
出剑了!
雪发老者怒喝一声,迎头撞上,在摇摇欲坠的飞山之巅一步猜出一个大坑,每一步就将这座山踩踏下数丈,破开剑气,一掌推在剑尖之上。
人可死,剑可毁,七尺男儿三尺剑,人与剑,尚有一气。
不可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剑气剑意剑锋,皆是一寸寸毁去。
雪发老者步子也变得极为缓慢,高大身躯与手掌只能一寸寸向前推进,掌心被破出一个窟窿。
当雪发老者终于以举世无匹的姿态,强横摧破三尺剑时,不光是掌心血肉模糊,更有一丝剑气在他胸口刺出一朵猩红血花。
剑气消散于雪发老者背后。
一剑已是贯穿雪发老者。
叶飞蓦然睁大眼睛,心中巨震,望向岸边那一处,甚至没有留意到在飞山镇剑之时,天际早有一抹光影一闪而逝。
黄紫道士早已死了?
黄紫道士闭上眼睛,根本不去看自己的最后一剑。
因此,那一剑,是心有所憾却心无所愧的黄紫道士,他的死后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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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黄紫道士的死后一剑的递出,广陵江上的水雾光影消失许久之后,叶飞的内心却是久久不能平静。
世间众生,情之所钟,皆可以死,武人死沙场,文臣死庙堂,不独有男女痴缠。
既然人这一辈子也就只能死一次,故而常寸心中,以善其死。
这次身临其境般的临江观剑,比任何言语教诲和遍揽秘籍都要更直接有效。
叶飞闭目凝神,感悟那场天人交战中所抒发的剑意,一句佛教偈子浮现在心中。
“见实相,诸法空,刹那顿悟万法同。”
“顿觉了,妙心源,无明裂壳总一般,梦里明明有六趣,觉后空空无圣凡。
叶飞黑发飘舞,睁开双眼,眸若星辰,只觉得体内气机汹涌翻滚,如同锅底添了无数柴火的一锅沸水,胸中有万千剑气豪情陡然暴涨,川流不息。
千百溪流汇聚才能成就一条势不可挡的大江。
看着浩淼的江水,一股浪潮扑来,未见潮头踪影,潮声便已如雷贯耳。
随后才能看见雾蒙蒙的大江之上,一条白练横江,潮头渐渐抬起。
如同一排从昆仑山泻下的巍峨雪山,蔚为大观。
气沉丹田,散之神庭,发自幽门,自成剑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飞胸中剑气一吐,瞬息三千丈。
他抽出沉重的焚天剑,双手握住剑柄,一气灌注,剑身符文闪烁不定。
推波水难断,顺势浪自流。
一剑轰出,断江截流。
广陵大江之上瞬间撕裂出一条宽度和长度都在逐渐拉升的沟壑。
药翁满意的点了点头,缓缓说道:“百川入海,万流归宗。练剑练刀练枪,到头来也就是锻铸那一股形神意气,不过这类措辞说得好听点那叫提纲挈领,说难听也都是些空洞的大道理,可是不说又不行。”
“剑意有四重,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还虚合道。”
“道茫茫而无知乎,心傥傥而无羁乎,物迭迭而无非乎。”
“人争一口气,先争己身气数,孕养的是气机,再争天下气运,成就的气势。”
“一切都在渐进之中,然后在某事某地,一蹴而就,如同鲤鱼游千里,终于跃龙门。”
药翁轻甩拂尘,喃喃自语道:“人生天地间,当顶天立地,才算真逍遥啊!”
岁月如水,虚空如音,仿佛正从药翁口中缓缓流淌而出,让人有种沧海桑田之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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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春秋国战,神州陆沉,大林王朝挟累胜之势灭七国,建立大林帝国,做了天下共主,年号祥瑞。
祥瑞元年,大林帝国召集百万民夫,修筑长城,抵御外敌,与草原北武王朝对峙。
祥瑞三年,夏至。
北武王朝屯兵一百五十万,挥兵南下,分辽东、北阳、怀阳三线,侵略富有中原沃土之称的大林王朝。
大林与北武全线开战!
是日,北武大军以闪电般的行军速度,势如破竹,一举突破号称足以御敌五百年不倒的长城防线。
帝国北部防线,狼烟四起,风沙俱净,朝野震惊。
森森铁甲,金鼓齐鸣,各按其法,百万大军,如虎如狼,压境怀阳关。
但对于中原习惯了安稳日子的老百姓们而言,不过是多了几场茶余饭后的段子谈资。看不见风雨欲来,也就不会人心惶惶。
这一日,残阳如血,田野茫茫,西北天高晚来迟,甲光向日金鳞开。
天边正挂着火烧云,抬头望去,就像一幅幅叠放在一起壮丽燃烧的蜀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天气闷热复闷热,晚风不知道藏匿到何处,树梢儿蔫蔫的,连聒噪不已的蝉鸣也已噤声,只偶尔能听到城外一两声凄厉的鹧鸪叫,一种足以令人窒息的肃杀氛围笼罩着古老的怀阳关。
怀阳关作为中原抵御外敌的第一门户,是守护中原千万百姓的第一道关隘,是天下首屈一指的雄城重镇,不论东西,还是南北对峙,都是必争之地。
是年,闰六月,北武中线百万大军,围城已逾半旬,擂鼓聚将,点兵列阵,围而不攻,蓄势以待。
如若到日落西山,怀阳城依旧不开门投降,那么,攻势不可避免,一场血战即刻就在眼前。
北武中线军方最后通牒的最后一行字,“若攻城而入,无论男女老幼,格杀勿论”,城破即屠城的消息,像是一把血剑悬挂在了怀阳百姓的心头。
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
此时,河北道经略使、怀阳刺史、主将副将、地方实权校尉、伍长百夫长集聚一堂。
寂寥多年的怀阳城州衙议事堂内已人满为患,乱成一锅粥,两派意见相左,互不相让。
主战派慷慨激昂:身为大林人,死为大林鬼。堂堂大林子民岂能不战而投,屈膝事蛮夷,士可杀不可辱,人生自古谁无死,大丈夫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拼!拼他个玉石俱焚,拼他个鱼死网破。死也不做亡国奴!
呼应者个个视死如归,至生命于度外。
主降派则苦口婆心晓之以厉害:长城防线徐凯兵乃是一代将帅之才,率精兵精甲尚且抵抗不住锋芒正盛的北武蛮子;怀阳一弹丸小城,请问凭何拒敌于城门之外?娘子关三日被破,城内百姓横尸街头,血流成河,其状之惨,无以复加;前车之辙,后车之鉴,务请三思而后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何苦呢。尔等以一死博个慷慨多奇节,青史留名;可还有数万的怀阳百姓呢?难道也要他们陪你们一起赴死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声音带着哭腔,大哭无言,悲恸无声。
天平的一头是气节,一头是万余人的性命,孰轻孰重,决策者百般思量,难以决断。
时间已经越来越紧迫,此时此刻,人们的眼光一齐集中在李世闲身上。
李世闲江南道芜湖人,大林文坛有名的大诗人,又是朝廷命官,在号称天下龙首的河北道担任经略使,在怀阳自然是德高望重的前辈。
长城边关是典型的武将倨傲,文官低头,但李世闲的话不说是一言九鼎,至少也是举足轻重。
仅一言可定数万人的生死。
李世闲已经这样默坐枯禅三天三夜。这会儿,他微闭双眼,沉吟不语,但细心的人,可以观察到他面部的肌肉在微微颤抖。
终于,他睁开眼,扫视了一下议事堂内的怀阳大小官员,双手叠在腹前,缓缓说道:“我辈深受皇恩,本当为皇上歌哭,为皇上尽忠,然尽忠易,报民难。自古降者便是历史罪人,将万劫不复,然而百姓可以幸免杀戮;主战者令人肃然起敬,完结完名,不枉一死,然而百姓因此生灵涂炭。唉,难呀,看来鱼与熊掌无法得兼。为求名节,置满城百姓生死于不顾,我于心何忍……”
北武蛮子入关之后,一遇抵抗,城破之日,必焚其庐舍,杀其人,取其物,烧杀抢掠,令士卒各满所欲。
都是在几乎杀绝之后,才下令封刀的,仅娘子关一城,死者即达二十余万,整个关外县无完村,村无完家,家无完人,人无完妇。
这时,前线斥候谍子急急来报:“禀报各位大人,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北武蛮子就要攻城了!”
“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食民之禄,当忠民之事。怀阳关的百姓不能重蹈娘子关百姓之覆辙,开城门!一切罪孽,一切干系,全由我一人承担!”李世闲言罢,泪如雨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盛夏落日那最后一抹血色的余晖即将隐去之际,怀阳城上高高竖起降旗,李世闲痛苦万状开城门以降。
他细碎的脚步触摸着小径的石子,背向斜阳,看着自己被拖得漫长而扭曲的影子,一步步离开,离开血红色的夕阳,向着阴影更深处蹒跚而行,毫不迟疑,诀不回头。
翌日清晨,云开日出时分,北武将军耶律昊天找李世闲商议安民之计策,不料李世闲已自缢于经略使宅邸。
他留下遗嘱:“吾晚节有污,唯有一死以谢天下,无颜见列祖列宗,勿忘以白绫覆吾脸,吾不配以林服陪葬,也不愿以武服下敛,可敛以僧服,予以火葬,骨灰洒在长城以北,死无葬身之地,便是吾之宿命。”
世间文字八万个,唯碑字最悲。
李世闲死后无坟,也就无碑。
他的骨灰在关外随风游荡,身死魂不灭,他要亲眼看到大林帝国的将领封狼居胥,勒石燕然的那一天。
李世闲留在世间的最后一首诗:长城直北千余里,冤气苍茫成黑云。此朝身灭魂归去,花落人亡俩不知。
一代诗人李世闲,以一人身死,救万民于水火。
文人气节,千古风流,死当谥文正。
世人不知天地之间浩然有正气,杂然赋流形,此气势磅礴,凛烈万古存。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神虚道长在龙虎山已修炼多年,但近来打坐之时常有钝滞之感,如遇瓶颈,道法再难精进。
某夜,偶得一梦,东土西南方天灵山脉乌云压顶,狂风大作,暴戾的猛兽嘶吼之声响彻天地,突然一颗光滑四射的灵珠腾空而起,直扑自己面门。
他顿时被惊醒,见天色大亮,略作思忖后,便起身向西南方而去。
这一日,神虚道长途径天灵山脉下的一个山村,见天色已晚,村中却甚是荒凉,杂草遍地,房屋破败,一个人都看不到,心中暗想,这莫非是个荒无人烟的村落。
走着走着,忽听后面传来窸窣声响,回头一看,也是浑身一震,只见身后竟有无数条蛇是尾随而至,大小各异,目露寒光,冷冷的窥视着自己。
神虚道长往前走,那蛇也跟着走,神虚道长停下,那蛇便也停下来,尤其怪异的是寻常蛇都是蜿蜒前行,而那群蛇却是蠕动着向前爬,像是浮在地上失去手脚的人一般。
神虚道长修为深厚,运内力疾步如飞,便将那群蛇远远的甩开。
他来到一户人家,推门一看院中也是长满了荒草,屋前倒是有个狗窝,狗窝旁是一具狗的骸骨,似是已死去多年。
推门进屋,见屋中家具都在,桌子上尚有碗筷。
神虚道长心中不解,忽听得嘶嘶之声,抬头一看,见里屋床榻上,竟然也盘踞着几条怪蛇,正朝着自己吐着蛇信。
神虚道长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感到这个村子如此怪诞,定有奇情,在村中寻了好久,终于找到了一处没有蛇的房间,便躺在床榻上歇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半梦半醒之间,忽听外面传来一声吼叫,那叫声响彻云霄,震得房屋直颤。神虚道长被惊醒坐起身来,大为惊骇。因为这吼声,绝非一般野兽,竟似那龙吟之声。
神虚道长当即起身寻声至一空旷之地,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只见一条巨大的青龙在空中穿梭回旋,有几十丈长,不时的发出吼叫,震耳欲聋。
细看那龙身却有些虚幻,不似实体,而是闪着莹莹的绿光,龙身周围有着极强的怨气缠绕,莫非这是一条含恨而死的龙魂?
龙乃神灵,万寿无疆,怎会含恨而死,且这龙魂身上怨气极重,以自己的道行也难以化解。神虚道长转身欲走,却见不远处有一人伏在地上,正对着龙魂叩拜,近前一看是一位老妇,那老妇见到神虚道长很是惊讶,问他是何人,怎会在此地?神虚道长据实相告。
老妇人道:“那你赶紧离去吧,此地不详,莫要丢了性命。”神虚道长道:“还望请教。”
原来十年前村民们在此安居乐业,忽一日乌云密布,风雨欲来,到了黄昏还是没有下下来,却随着一声炸雷,从天上坠下来一条死龙,那龙的龙首被斩断,死状凄惨。
起初,村民虽知其身已死,还是相当敬畏,跪倒叩拜,突然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个道人,一身黑衣,指着众人笑道:“尔等何其迂腐,龙虽贵为神灵,一死便也只是一盘肉而已,若食之便可让人长生不老,百病不侵。”
村民听闻后,顿时如同失去了心智一般蜂拥而上,拔其鳞片,噬其血肉。后来怪事就发生了,凡是吃过龙肉的人全都变成了模样奇特的蛇,而那个黑衣人也不见了踪迹,仅有老妇一人没吃过龙肉,才逃过一劫。
那龙的魂魄不时出现,发出怒吼,声音哀怨愤恨。似是从九幽冥府传来,在此刻响起,饱含着对世间无尽的恨意与怨毒,凄凄惨惨,撕心裂肺,带着愤怒与不甘,如挑衅苍天,桀骜之极,回荡在这苍茫大地之上,。
神虚道长听罢,长叹一声,“罢了,待我明日试将这龙的怨魂度化,若能成则村民们,便可恢复人身。”老妇人听到神虚道长可度化龙的怨魂,欣喜不已,跪下叩拜道:“我两个儿子,也因吃了龙肉而变成蛇,若道长可以救了他们,老婆子我愿做牛做马,报答道长的恩德。”
神虚道长赶忙将老妇人扶起来道:“我自当尽力一试。”老妇人便请神虚道长到家中歇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二天一早,神虚道长便和老妇人来到了当年坠龙之地,只见一处开阔空地上,横亘一条巨大的龙骨架。
神虚道长在旁盘膝而坐,诵读往生咒,以度化亡魂,顷刻间,狂风大作,乌云蔽日,天似黯淡无光,一声龙吟过后,那龙的怨魂自骨架中飞出,对着神虚道长是咆哮不已。神虚道长诵咒之声更紧,那龙魂上下翻飞显得焦躁不安,对着神虚道长一声怒吼,腥臭腐败的气息夹杂着风沙瞬间袭来。
神虚道长连忙挥手如剑,掐诀念咒,身旁出现了一面无形壁将风沙挡住,纵然如此,还是被原地逼退丈余,方才停住。
老妇人见状赶忙上前询问:“道长你怎么样了?”“无碍无碍,只是这龙怨念过深,竟不肯往生,倒是难办。”神虚道长皱眉道。
他觉得其中有些蹊跷,便咬破中指,将血点在额头,开了天眼,窥看这龙魂生前之事。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知道了原委,不禁长叹一口气道:“原来这龙是因为此事才落得这般下场。”
原来,那龙是东海龙王之子,掌管行云布雨的职责。十年前,接到行雨之令,要在此地连降十天十夜的大雨。此山村之地,若降暴雨,必会引发山洪,冲毁山村,那龙不忍霍乱苍生,只行云却迟迟不来下雨,耽搁了下雨的时辰,触犯天规被天将就地斩首,坠到村中后又被无知村民噬血吃肉,魂生怨气以至于化为怨魂。
也罢,既然你是为众生舍命,我哪怕拼尽这一世的修为,也要将你度化,让你脱离这痛苦,再入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