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林王朝尊崇黄老、道教盛行,在崇玄署的座椅上,是先道、后儒、再释,是开国太祖钦定的位次,先后有序,不可忤逆,不但将“道举”正式纳入科举体系,在王朝衰落时期,依旧是“大林宰辅重臣,未必擅长执政,却必然精通青祠”的风气。
未经允许,私自穿戴道袍、道冠,属于僭越之举,按律需要被流徙数百里,甚至千里之外。大林王朝道观林立,崇玄署记录在册有千余座大小道观,道袍样式大体上粗略分为龙虎祖庭和南式、北式三种,三者又各有细分差别,尤其是龙虎山祖庭的黄紫贵人,被誉为羽衣宰相,尊贵殊荣,无以复加。
话说龙虎山道士葛清平云游中,途径一山,见一座道观,虽是碧瓦珠甍,但门前却长满杂草,似是荒废已久。
葛清平颇感可惜,倏尔吹来了一阵腥风,那风中似乎是腐臭难闻的味道,像是从道观之中传出,再看那道观顿感阴森可怖,于是匆忙离开,往山下走去。
山下的村子里一片寂静,忽见一户人家亮起了灯火。
葛清平就上前敲门,那门吱扭一声打开了一条缝。
一个老者小心翼翼地向门外窥看,葛清平赶忙近前道明身份,只说是一位云游道人,到这里想讨口水喝,借宿一晚,老者这才将葛清平让进屋中。
落座后,老者为葛清平沏上茶,诉说原委,道:“想必道长你也看到了这村子里一到晚上便关门闭户,皆是因为有妖邪伤人害命,不知道道长可否替天行道?”
原来,那座道观叫做云虚观,百多年前,有位云虚道人在观中修道羽化成仙而得名。
云虚观一直香火鼎盛,三年前,村人们募集钱财将其返修,期间从后院井中捞出一具尸骸。
那尸骸额头上被钉进了一颗三寸长钉,村人心善,便将钉子拔出,尸骸安葬。
不料道观修缮完毕后,去观中焚香祈愿之人便常常离奇失踪,后来有人在道观后院发现了失踪之人的尸身,血肉模糊,身上被啃食的惨不忍睹,有些部位也露出了森森白骨,更加诡异的是在被害之人的嘴里,竟然发现有人的血肉,也就是说,被害之人很可能是自己把自己身上的血肉给啃噬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村人便怀疑有妖邪作祟,认定与那具从井中打捞上来的尸骸有关,于是又将其挖出,烧成灰烬,却不料那妖邪不仅没有被除,反倒变本加厉,后来甚至待在村子里的人也会被害。
葛清平听到此处,惊骇之余又有些疑惑,但凡妖魔鬼怪必有其气息,其所到之处,气息经久不散。
自己路过云虚观时,除了闻到腐臭之味外,并未察觉有邪祟气息,此事必有蹊跷。
翌日,葛清平又来到云虚观,推开大门,腐臭味扑面而来,观内散落着许多尸骨,来到后院尸骨更多,其中一具嘴角血迹斑斑,嘴里还残留着血肉,唯头部与上半身完好,想来应该是自己无法咬到自己的缘故吧,葛清平感到不寒而栗。
倒底是什么鬼怪在作祟?妖虽食人,却不会附人之身,鬼虽附人身,却只吸人精气,不会食人血肉,那这作祟的又是什么东西呢?
葛清平正在思忖时,隐隐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鬼气,忙开了阴阳眼,循着气息走到后院的井边,忽觉后背发凉,蓦然回头,见到一位道人,须发皆白,仙风道骨,而面目却狰狞似鬼。
葛清平近前一步,刚想作揖搭话,低头间却猛然发现那道人在日光下竟然没有身影。
葛清平迅疾回身,同时甩出一张符箓。
道人凶相毕露,口中桀桀怪笑着一个纵身扑来。
那符箓自道人身上穿过,竟毫无作用,葛清平大吃一惊,不及细想,一个闪身躲过道人的扑袭,顺势跳出三丈开外,又祭出一张符箓,口念五雷咒,霎时空中电闪雷鸣,道道雷电劈落下来,声势震天。
然而那道人却丝毫不惧,任凭天雷穿体而过却毫发无损。
葛清平暗自诧异,这到底是什么鬼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怎能不惧天雷符箓,但见那道人又扑将过来,欲附其身,葛清平吓得是匆忙躲闪,被道人追得狼狈不堪,转眼被逼至井旁。
危难之时,忽见井中鬼气弥漫,院中阴风骤起,刮得天昏地暗,那个道人被风刮得东倒西歪,目不能视,葛清平趁机掏出道观,跑了三四里地才停下,然而当他往后一看,顿时被吓得魂不附体。
只见那道人就在身后,还开口道:“道友莫要再跑了,贫道实在跟不上。”
葛清平一愣,再细看那个道人,衣着相貌虽与先前道人一模一样,然却浑身透着鬼气,葛清平不禁露出疑惑的神情。
“道友无悔了,我并非方才与你打斗之人。”葛清平道:“嗯?那你是何人,与他为何如此相似?”
“便是那道观的云虚道人。”葛清平顿时惊道:“云虚道人?你不死百年前便羽化成仙了吗?”
道人苦笑道:“哎,我当年虽已窥仙门,却终是功亏一篑,若要证道成仙,须得斩却三尸,而我仅断其二,故功败垂成。”
“斩三尸?”葛清平颇觉困惑。
那道人道:“所谓三尸,是指人生而带之的三个驻身恶神,其上尸驻于人手,主人之奢欲,其中尸,驻于人腹,主人之食欲,其下尸,驻于人足,主人之死欲,此三尸诱人心生恶欲,欲使人早死,以脱离人身桎梏,以亡主容貌游荡世间,害人作祟,他还惑人心神,阻人心道,故若要成仙,须得斩却三尸。然而我生平好口腹之欲,素来酒肉不离,故虽斩得了上尸、下尸,却唯独无法斩这中尸,其欲令我自绝于井中,我临终之时,便用毕生修为护得灵台一丝清明,将一颗镇魂钉钉入自己额头,将自己魂识与那尸身一起封印于体内,本若再有几年,那尸魂便会被镇魂钉镇死,却不料三年前,我的尸骸竟被人自井中捞起,镇魂钉也被取出,将那尸神放了出来。他贪食人之血肉,害人无数,我斗他不过,被他所伤,只得躲入井中,伺机而行。今见道友遭难,故出手相助。”
葛清平此时方知,是这云虚道人救了自己,忙作揖道谢。云虚道人却说:“愧不敢当,那尸魂是因我而生,这都是我的罪过,不知道友能否与我合力,将那尸神铲除,还村人一个太平?”葛清平面露难色道:“那尸神非妖非鬼,不惧道家术法,我有心降魔,无力除妖啊。”云虚道人道:“那尸神虽然厉害,却惧冥地茯苓,只需寻到此物,挤出汁液浸润符箓,便可伤其本体。”“何为冥地茯苓?”葛清平问。“墓地中长出的茯苓便是冥地茯苓,我生前斩三尸之时,曾在后山寻到,如今那尸神已被困百年,势微力弱,我们若能寻到,定能将其诛杀。”葛清平点头称善,两人遂前往后山,寻了十余日,在一乱葬岗,终于寻到一株,捣出汁液浸润符箓,并洒在身上,以防那尸神附体,做好准备,两人再次前往云虚观。在道观周遭布下法阵,防止尸神逃脱。法阵刚刚布好,那尸神似有所察觉,遂显出身来,与葛清平及云虚道人打斗在一起。葛清平不再惧怕其附身,底气大增,出手凌厉,符箓一张接着一张,朝着尸神打去,驱雷掣电,大显神通。反观那尸神有所顾忌,打得是畏畏缩缩,再加上有云虚道人不时出手策应,尸神终究难以招架,撒腿欲逃,然而有法阵相阻,又逃之不得,只得在观中疯狂乱窜,渐渐气力用尽,被葛清平用符箓打中,顿时化为一团黑气消散。尸神已除,云虚道长对葛清平千恩万谢,葛清平也向云虚道人请教许多修行的困惑。云虚道人用心点播,葛清平收益良多,之后云虚道人与葛清平作别,重如轮回。葛清平回到村子,将这几日经历讲与村人听,村人们感恩戴德,筹措了盘缠赠谢,葛清平摆手婉拒,飘然而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大林王朝西北边境,游牧民族多有来犯,身为西北藩王之子的李春风,牵着一匹瘦马,行走天山北麓的莽莽黄沙浩瀚的大漠之中,视线所及,一座八角古城如一只老龟匍匐在骊龙探珠的山势之中。
西北自古便是百战之地,所谓虎步龙骧,高下在心。
那里便是他西北之行的怀古凭吊的第一关,地龟城。
山河寂静,白云苍狗,西风走马。
李春风闭上眼睛,貌似侧耳聆听状,感到自己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清晰如雷鸣。
脑海中浮现出一副“铁骑守边关,如大戟横江”的壮阔画面。
铁马冰河入梦来。
祥瑞三年,定安之乱爆发。为平叛,镇西军精锐尽数前往中原,只留万余士兵留守。
祥瑞四年,匈奴趁机绕道祁连山脉攻占河西走廊,切断大林与西域的联系,至此地龟城孤悬西域。
当年的地龟城保卫战,匈奴两万大军如黑云压城塞满天边,这个小城以黄土夯筑,名为地龟,乃是大林王朝西域都护府治下,此时城头旌旗林立,布满檑木炮石弓箭刀枪,正在紧张的布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更有投石车、床子弩、猿臂弩等大型攻防器械。
登高远望,匈奴大军兵临城下,以千人方阵排开,浩浩荡荡。
中军是两排牛皮大鼓,敲得隆隆作响,战车中坐的是北匈奴的左鹿蠡王,象征权柄煊赫的匈奴帅旗高六仞,迎风飘荡。
金鼓齐鸣,各按其法,战马嘶鸣,汇聚如雷。
鹿蠡是匈奴封号,略低于单于,分左右两人,匈奴以左为尊,左鹿蠡王就是北匈奴权势仅次单于的二号人物。
杀人如麻的左鹿蠡王一声令下,其麾下匈奴大军如决堤洪水般向地龟城发起冲锋,那些地龟城周边的堡寨烽燧就像浅滩上的石子,瞬间淹没。
地龟城最北端顶山堡,连同七座烽燧,尉卒二百一十三人,羽剑一支不剩,战死。
二台镇被破,三百七十一人,战死,镇内无处不起硝烟。
老风口被破,二百三十五人,战死,军刀皆出鞘,刀刃崩断。
地窝堡被破,三百零六人,战死,堡内无一具全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地龟城北部堡寨镇群核心,将军庙,马革裹尸,血流成河,伤口全在身前,无一人死于逃跑途中。
将军庙周边大小十五座堡寨,除去位于地龟城南部的铁厂沟,全部为匈奴大军攻破。
两千二百一十五大林边军精锐,死战之后,皆战死,无一人降。
每一处战场,敌我双方皆是杀得荡气回肠。
风过城头,如泣如诉。
城头走马道中段位置,悬挂牌额的那处城门上方,众人皆是脸色凝重,可镇西军主帅李骁,其叔父曾助开国皇帝潜龙飞天,策划靖难之役,是位居凌烟阁二十四功臣榜首的李明远,依旧泰然自若,与并立左右的功勋武将们谈笑风生,尽显一股渊渟岳峙的宗师风流。
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
英雄自古便有大风流。
大林朝儒圣张之魁曾言:静中藏了一个争字,稳中藏了一个急字,忙中藏了一个亡字,忍中藏了一个刀字,争时心要静,急时人要稳。
天生一双卧蚕眉的雄伟男子,他眯眼时总给人一种老虎打盹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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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
杀!
伴随着暴戾的咆哮,匈奴大军开始冲锋攻城。
待黑压压的匈奴大军进入城防一百五十步之内,李明远面色一凛,目光森然,那隐隐间散发出的一种威压,确实仿佛连空气都能凝固。
兵法讲究奇正相合。
投石机抛掷陶罐,罐内装满黑油,瞭望塔上弓弩手弯弓齐射,涂有白磷的箭头,凭空自燃,匈奴大军顿时陷入一片火海,死伤惨重。
众人脸上皆是弥漫着骇然与难以置信。
祥瑞四年秋,镇西军小队浴血突围到长安城,他们向世人转达了镇西军大将军李明远的话:镇西军没有逃,更没有死,西域仍是大林的领地!
消息一出,举世骇然,满朝文武皆垂泪,林朝朝廷当即封李骁为武威郡王,留给他们的,只有等不到援军的浴血奋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祥瑞五年春,镇西七镇只留最后一处根据地,地龟城。城外,是漫天黄沙和望不见尽头的胡骑。从前威震西域的镇西将军死战不退,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
李春风走近满目疮痍的地龟城,右手伸向腰间,摘下长乐璧,摔在城门下,玉璧支离破碎。
摔玉容易,补玉难,更何况是逝去的千万护国英烈的性命。
西北天高风劲,大风扑面,吹拂得李春风衣袖摇动,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