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我记得你说你们学校的超市好像没有洗手间。”
“是没有呀!我还得到楼下去洗拖把——是这个。”青葵说着举起汗淋淋的手臂,让他看上面的一层反光。
“这么点水你就回来了?”
青葵没有回答,只是松手让拖把掉到地上。我和广砚不解地面面相觑,修篁各瞪了我们一眼。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在做评估?”
“不是‘发现’,是一开始就‘知道’。”
“如何知道?”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从来不做功课的吧?”
“既然知道,那你不怕冲我发火我不让你过关?”
“我今天早上说过了,没事别拿人威胁着玩,还有,那样错的是你不是我,我只求自己问心无愧。最后,你不能干扰我在现世的正常生活,我有我的底线,你没有权利随意越过。我希望,不论如何,我们应该互相尊重,这些我都讲了很多遍,我衷心希望这是最后一遍。”青葵平静地说。然后她放低身子,我原本以为她要鞠躬,不料她双膝着地,向王缓缓跪下——然后,她俯下身去——
但青葵显然并没有想到她的额头并没有碰到沙地。她惊讶地抬起头来,发现是王抢先一步,把手放在沙地上,替她隔开了。
青葵叹了口气,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
“你是现代的人,我没要求你一定要遵循古礼……”王迟疑地说。
“玩游戏,就遵守游戏规则,不然就别玩。”青葵耸耸肩,任由王把她扶起来,又偏头看了看他:“完事了吧?”
“我是不是应该道个歉?”王诚心诚意地问。
“道个鬼。”青葵捡起拖把,没好气地说:“你不要叫我帮你买复印机我就谢天谢地了,用法术明明比用复印机容易!”
“有些资料是不可以用法术抄写的……”
青葵没有理他:“尘,这一次过后,我可就真的不出现了,九月份之前,我都不来了。”
“青葵!”好突然!
“小心一点,我的死对头很多,我可不担保他们还有理智,不会迁怒于你。”青葵有点忧心地说,“有什么事,直接去找摄政王,他住在你对面——”
“摄政王?”我奇 怪{炫;书;网地问,以为自己听错。没想到在这个时代,还能听到这个词!
“笠光导师呀!我潜修的时候,他是要跟我一起消失的。”青葵用拖把尾指了指王,“我和他都不在,笠光导师是大渡导,自然就是摄政王。知道不?”青葵盯着我,“本来想和你抱一下的,但我全身都是沙子。”她摊开一只手给我看,又笑了笑,“那么,再见?”
她不等我回答,就走向修篁:“修篁,你能不能送我回去?我没劲再折腾了,我拖了一下午的地,还有一个干货区没拖——”
修篁依依不舍地摸了摸青葵的头,亲了她的额头。“行,看我的眼睛——”
她们两人目光交汇,在法术起效的最后一秒钟里,修篁说:“一切顺利。”
——然后青葵就不见了。她最后站着的沙地上,凭空出现了两个脚印。
正如青葵自己所说的,八月来临,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完全失去了消息。只是肃宅里青葵放好的长袍不知何时起少了几件。我发现是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了,是八月份不见的吗?之前还是之后?不知是不是青葵回来拿走的,还是在她失踪之前就已经拿走了?
与她一起消失的,还有冥王。笠光凭着一纸冥王的亲笔授权书,开始摄政,暂时代替了王的位置。一些放心不下的前辈们开始自发地另外组织起来辅佐笠光,包括修篁和思仲。大概是因为他们很清楚地知道,笠光的实际操作有问题。记得吗?曾经是青葵还是修篁,说过笠光“纯粹是理论学术型的”。
而我,开始把渡导术当作自己份内的东西来学,尽管我一直没有渡导的资格。
其实,真的,本来我可以转生去了,但我还是留了下来。我突然意识到我不想就这样放弃这一世。就像当初我从实验大楼上一跃而下之后,我才太迟地发现,我其实不想死去。我想留下来,看看会发生什么事,再说,我想等青葵回来,我还没有跟她好好告别过呢,我不能不辞而别。直觉告诉我,一定要留下来。我过去不太相信直觉,但是那是在我来到这里之前。这次我不想再错过什么了。
可是我到底怕错过什么呢?我不像陌念,有前世不曾遗忘的羁绊。我没有前世的记忆,本来我应该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是我为什么会决得要留下来?
不知道。
还是因为我仅仅是舍不得走。
摄政王
因为泠宅在肃宅的对面,所以最近外面热闹了起来。我每次出入肃宅的时候都很小心,以免被那些我还不认识的前辈当成了擅闯肃宅的恶灵。
有一次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我疏于防备同时被两道法术打中,变得动弹不得,差点被从泫世门丢出去,就像青葵之前对那恶灵所做的那样。只是因为那人觉得擅闯肃宅的恶灵非同小可,把我押解给了笠光,才解了围。笠光因此对众人宣布说我是督道的助手,有青葵的授权,我可以住在这里,在这之后找我麻烦的人才少了。
但是我还是不愿轻易地被人看见,也是因为如此,修篁、陌念和思仲都不再叫我去他们家,而是养成了没事就来肃宅串门泡茶喝的习惯。——只除了广砚,广砚从来没有被青葵允许过进入肃宅,即使门开着,她也无法踏进肃宅一步。仅有的一次灾难性的尝试引起了门外石兽的震耳呼啸。仿佛是警报,泠宅门口的石兽也跟着呼啸起来——其实我听到,如接力赛般,更远的地方也接二连三响起同样的声音——引出了当时正在泠宅的前辈们。全部如临大敌,包括摄政王本人——导致广砚接受了一次长达半小时的讯问,我也收到了笠光的口头官方警告……
直到这时,我才明白,加在肃宅的保护有多么强烈,也头一次明显地察觉了,摄政王和王行事风格的不同。
摄政王的办事更加依赖程式和各种正经的规定,而王则灵活宽松,手腕柔软许多,比如说我就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王会发“官方警告”这种东西,不论是口头的还是正式的。我想换作王,我和广砚大概只会被他骂几句而已——这还是最坏的情况。
说白了,笠光不喜 欢'炫。书。网'变通,但也许是他很紧张地想要对王负责,毕竟王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干了无数个年头,一切早已驾轻就熟,更何况这时一个不仅仅是熟悉就可以对付的位置。
仅仅是八月的头一个星期,就有几个刚刚出师的渡导接到了摄政王兼大渡导发出的正式书面官方警告,还有一个险些因为严重失误被开除,原因是因为他们刚刚上任,还比较优柔寡断,有些人面对工作对象总是禁不住感同身受——毕竟大家都是过来人——不忍心将他们引渡回来。其实我非 常(炫…书…网)能理解。毕竟执事们也曾经活过,经历过与家人的生离死别。于心不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跟广砚去出任务的时候我就已经体会过了。我跟广砚两人常常忍不住泪流满面,想到我们自己,也没有与家人告别。
广砚已经是实习阶段,也就意味着她出任务的时候修篁可以不用跟去了,但是修篁很担心,因为摄政王依足了规定,将规定执行到几乎苛刻的地步,连很多老资格的执事都有点吃不消。
必要的时候,圆滑也是受人称赞的。这时我才明白,王那种宽容温和其实要比完全的铁面无私更加受人拥护。
笠光是青葵的启蒙导师,但青葵行事的风格像的是王和思仲,必要的时候会握紧拳头……这真是太让人庆幸了!
“广砚,你注意,宁可让引渡的对象晚死两分钟,也不要让他离开身体之后再听他的话把他放回去,让他跟家人再说多两句,明白吗?”修篁皱着眉,非 常(炫…书…网)烦恼,“笠光最近把‘回光返照’这一项目列入了‘边缘区域’,意思是这太接近督道术的范畴了,使用之前要报批……”
“可是这种东西怎么报批?!”广砚大吃一惊,都顾不得师徒之间的礼数了。修篁本来一直希望能这样,可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实现的。“等报批回来就超过我们渡导操作许可里面的‘魂魄离体’三分钟时限了,躯体就已经不能再正常接受魂魄,就真的变成督道的领域了啦!哪里来得及啊!!”
“所以说!所以我们才说笠光是个书呆嘛!”修篁快要炸了。笠光最近真的不正常,“我已经试图跟他说明了!可是他不但要求建议需要书面提交,而且审阅还要按照‘先来后到’!谁都知道应该按‘轻重缓急’而不是按什么见鬼的‘先来后到’啊!”
趁她喘气的功夫,我塞了一杯茶到她手里。修篁刚刚从泠宅回到家,就忍不住对广砚说开了,她是顺路到肃宅和我一起过来的。目前局势有点控制不住,拿笠光本人的话来说,是“一段艰难的磨合”。这不能全怪他,因为他的性格本来就是那样,但既然他被逼上第一把交椅,他就也有义务协调呀!
茶是青葵的,我刚才顺手拿了一些过来。
修篁呷了一口,这才发现那是茶,“小青的?”
“是的,”我赶紧说,“我想青葵不会生气的!”
“我相信。”修篁闷闷地说。“炼青葵啊……”她低声叹道。
“可是导师,我怎么知道引渡对象要跟他家人说的已经全部讲完了呢?要是我把他——”广砚急匆匆地说。
“你不妨在他死前的两分钟提前现身,告诉他有话快讲——”修篁建议道。
“导师!”广砚抗议起来,“那现实吗?!”她看着我,似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