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灰心,但别放弃。
青葵!
鼻子很酸……我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刚才,她一直保持着那个手势,怎么会有空腾出时间在坐板上写字呢?是她遇到我之前就已经写好了,还是在她离开船的时候写的呢……?
我不得而知。
我真的好想要放声大喊,喊青葵的名字,不顾一切地打破几个星期以来的巨大压力和焦虑,但是我不能。我已经知道,在下界,那样大声地呼唤别人的名字,意味着一种强烈的召唤,而克制住不响应他人的召唤,是很困难的,尤其是对于至亲。
……可以灰心,但别放弃。
你知道吗?你知道这里正在发生什么事吗?你知道我们正在做什么吗?你知道我们正在试图做什么吗?我好怕!但是你害怕的时候,却依然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前去。
我怕,怕我做不到,来不及,没能力。但此刻,那些静静浮现在灰尘中的话语,却往我紧张茫然的心里注入了温暖的力量。
可以灰心,但别放弃。
她的话里有着理解的温柔,有那种告诉你有路可退的安慰,不像他们说“不要灰心,不要放弃”时那样,有一种逼迫的决绝在里面。青葵太了解我……容许我沮丧,容许我带着决定放弃的放松稍做停留,但却还是在最后鼓励我勇敢走去。
我想起我爸爸。小时候跌倒,擦破,很痛,他不是斥责我“不准哭”,也不是马上把我抱起来,而是容许我大哭,容许我撒娇似的趴在地上,不扶我,不抱我,不安慰我,只是语气轻松温和地让我自己爬起来,再走。
……青葵,青葵!
我不知道你的处境,你的困难是什么,但我知道你一定和我一样不容易。但你却是那种调侃戏谑的话语,轻描淡写地笑着写下“快哑巴了”,就把所有的艰难都一笔勾销一笔带过。
你每次对做讨厌的事情之前总是抱怨,让人心疼地抱怨,但你也不会徒劳地等有人会心软地告诉你,“你可以不用去做。”因为你知道,我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然后,你就会主动站起来,不声不响地迎上去。
因为你知道,再紧急的事情,在途中也需要有小小的休憩,作为再次出发的因由。
我放松下来。现在我明白,他们不会怪我。青葵不会,我爸爸也不会。
长久以来硬作出来的坚强冷漠与无知无觉终于瓦解溃倒。我最后凝视了那些珍贵的字迹,慢慢地把手放在片刻之前青葵的手指曾经划过的地方,将字迹尽数抹去。擦去多日来渴望的最后一点点联系,然后我伏在船板上,放任自己痛哭,直到抽噎不止。
可以灰心,但别放弃。
我学着青葵师傅的干练,尽己所能将事情一直做到我再也无能为力。我能看到他们注视着我的目光由无奈到惊异,再由惊异转为欣喜,最后由欣喜变成欣赏。我心里不是不骄傲的。尽管,我能改变能左右的依旧不多,但我力求问心无愧,也希望他们在看着我的时候,心里会说:“不愧为青葵督道的徒弟!”
那样我就很高兴了。
我不能败坏青葵的名声。
我也开始坚定地相信,青葵一定会按时回来。
然而,局势依旧在渐渐失控。
又过了一个多星期,现在已经是八月下旬了。八月结束的倒计时从十、九……一直数到七、六……八月二十六日……还剩六天……
日子在我们的殷切期盼中,慢慢踱着悠闲的步子向前溜达着。
这期间,我都不怎么常看见思仲,因为陌念有一次出任务时创了记录,收到了一打官方警告,被笠光列入了“审查监视”名单,念他还在实习中,笠光把他的导师——思仲,派去“审查监视”陌念的工作。思仲气翻了,但不全是因为陌念。
然后,家豪收到了第二张官方警告,这意味着他也要被审查监视了。而且,他同时也被撤消了担任执事导师的资格,他的那个小徒儿面临着重新指派导师的问题。
不过这事一直定不下来,因为最近被撤销导师资格的人太多了,能带弟子的人大部分都早已满额,就连广砚都已经提前出师,成为正式渡导。
那天晚上,我、修篁、思仲、陌念、广砚、家豪,还有他那个名叫松焰的小徒,都齐聚在修篁家里。
家豪一拿到解除资格外加受审的通知书,就直接跑到这里来了。他进门的时候,抱着一个大孩子似的松焰。松焰得知他要与家豪分开,一直死死搂着家豪的脖子嚎啕大哭,好像有人要拆散一对父子似的,看得我们的心里都很难受,可是家豪越哄他,松焰哭得越厉害,最后家豪的眼眶都湿润了。
“我去世的时候,我自己亲生儿子都没这么哭我。”他哽咽着强笑,“我被撤销资格我也不在乎了,可是小松焰会给谁带呀……别的执事,有没有耐心去了解他,会不会爱他呢……”
松焰既不好意思又难过,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把头埋在家豪的胸口,一直喊着:“家豪导师!家豪导师……”
“小松,叫我名字就好,我不再是你的老师了……”
家豪抚摸着松焰的头发,无限感伤。
仿佛不改口就可以让一切都不改变,松焰固执地,丝毫不愿理会。
“家豪,你要被谁审查?”思仲问。
“霜钟前辈。”家豪定了定神,一只手还在哄拍着松焰。
修篁与思仲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开玩笑?”
广砚和陌念一起问:“怎么啦?”
我大声回答他们:“霜钟前辈带了三个弟子,他自己还在忙委员会的事,在帮我们与一伙麻烦的人用铁腕手段周旋……他怎么还会有时间去审查你啊!”
修篁揉着眉心说:“早上,我还看见他跟溪路抱怨说他觉得大渡导疯了……”
思仲讽刺地说:“不过他今天还是有空对着我翻了个白眼的。”
陌念盯着他的师傅:“什么?”不过思仲没有理他。
家豪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
修篁又说:“不过他的那些弟子都快要出师了,应该也没那么忙……”
“搞什么啊!”思仲尽管是出了名的耐心,此刻也忍不住烦了起来。“那笠光有没有表示想把小松安排给谁,阿尘?”
“我跟你说!他今天下午读了这么厚的一叠工作报告,”我比了个一拃的动作,“一边看一边在那里开见鬼的官方警告,开了十多份,八成开到最后都忘了自己先前写的啥了!”我叫起来。
所有人都盯着我。松焰也止住泪用通红的眼睛望过来,思仲惊讶地问:“他还在自己读工作报告?”
我不耐烦地说:“是啊!我劝了他很多次了,他就是不肯让步!说什么那一直是他的工作,跟临时摄政无关!我的天,怎么会无关呢?!还有啊!他要是这么死磕着工作报告,执事们到最后谁还敢把真实事情往报告上写啊!”我停了停,使劲盯了家豪师徒一眼,“你还真是诚实!”
家豪不知道我是不是在说反话,无辜地说:“说实话,造假我也有想过啊!但是这些东西是要存档的,以后还可能会有别人需要帮助来查询呢!写假的东西上去很不负责任呢!很缺德啊!”
我冷冷地说:“我也不想提醒他,嫌混乱还不够多吗——笠光这段时间忘了在审查工作报告的时候使用探测谎言的法术,如果有,大家都是会被发现的。”
广砚、陌念和家豪的脸色马上变得惨白。
思仲同情地拍了拍家豪的后背:“老兄,谢谢你的负责。”
“修篁导师,我不是已经出师了吗?那样你就可以带小松啊,然后等凡姑和王回来,再叫他们看看能不能把他调回去。”广砚转移这个让她毛骨悚然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