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有遇到那个人的可能。”
“到我家来。”修篁知道那个人指的是霜钟。
青葵哀求道:“让我在现世多待会儿吧!”
“听话!”修篁柔声命令,“你再呆在露天,会感冒的!”
“修篁……”
“青葵!”
“老师……”
“炼青葵!”
青葵别过脸去。
“小青,告诉我,为什么?”
青葵摇头。“老师,你可能看得多,已经司空见惯,但我还是生灵,虽然熟悉死后的世界,但还不能像你们一样看淡死亡本身,看淡它带来的那种感觉,那毕竟是个巨大转折的宣告……是个带来天翻地覆剧变的东西……怎么说呢……对我来说,有一个人,现在还跟我生活在同一个世界,而明天早晨,我就要和你一起去带她离开……我不会表达,不知道老师了不了解那种感受——没有什么事的话,我想留在现世。”
修篁沉默良久。“明白了。你要去哪里我都陪你。”
但是,大约二十分钟以后,她们正在逛一家二十四小时超市的时候,青葵突然催着修篁,赶快离开这家超市,她要回下界去。
修篁毫不掩饰她的诧异。
青葵身上透出的感觉完全变了,变得果断干练。
“突然收到召唤指令,上面给我十分钟抵达指定地点。”青葵深深吸了口气,“幸亏我没在睡觉。”
“哪里的指令?”修篁问,心里却只有一个猜测。
“巡守队。”青葵的语气波澜不兴。“突然有巡守任务。”
“交界领域?!”修篁大吃一惊,这是青葵第一次当面直接承认!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青葵这样回答。
修篁试探着问:“这么突然、毫无预兆?十分钟!”
青葵面无表情地说:“修篁老师,别探我口风,我们上面很严的,不准我们随便说话。”
“上面”这个词让修篁感到有点不舒服,青葵已经在用另一个身份说话。修篁不喜 欢'炫。书。网'青葵除了为下界供职之外,还为另外一个她不知道的组织效忠。那算是一种嫉妒吗?即使交界领域巡守队在某个程度上来说,也隶属于下界。并且,她之前无论如何也劝不动青葵,反而被青葵说服,但是那边简单的一个召唤,却让青葵抛下一切私人情感迅速赴职,这也让修篁有种难以言说的不痛快。
“那明天早上?”
“我会来的。既然你也阅见了我,我也阅见了那个情景,那么我应该是会来的,老师。”青葵简单地点点头,随即告辞。
其实,青葵仅去了两三个小时,就身着邃黑的督道工作袍出现在修篁家,她刚才与修篁分开时并没有穿着它,修篁冷不防被青葵周身环绕着的气氛吓了一跳。
“你不是说不去肃宅的么?”
青葵没有回答,只是说:“不能谈这个,过去的几个小时都不能谈,对不起。”青葵脱掉那件让人紧张的外套,随手挂在修篁庭院的树上,然后踉跄着走去井边打水,一口气喝得呛到。
修篁拍着青葵的背,也许比平时更用力,“你又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喝水还会呛到,像话吗你!”
青葵上气不接下气地咳个不停,眼泪汪汪地,好不容易等气顺了,她问:“有尘音的消息吗?”
修篁摇头,推着青葵的后背,把她推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去睡。还有很长时间,到时候我叫你。快去。”
这次青葵迟疑了一下,但没有再拒绝。修篁轻轻地带上门,转身在门口的石阶上坐下。
她其实真的很想问青葵,发生了什么事,但青葵已经两次很直接地告诉她,这些事情不能讲,所以她知道再问也没有意义。能看得出来的是,青葵疲惫欲倒,这次很听话,让她去睡觉她就去了。修篁忍不住怀疑,凭青葵的技术,什么规则她不能绕过去?巡守队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不可以讨论,还是只是青葵自己不愿意说呢?
修篁很想问问别人,但她不认识其他的任何一个巡守者,况且平时她连一个巡守者也见不到,即使见到了也认不出来,她更不敢贸然询问。
青葵刚才又判若两人了……晚上白石路上那个欢快的小女孩就那么昙花一现,然后便不知所终不知去向。那么快,恍惚得让人以为那一切都是幻影,怀疑到底是否真的存在过……
现世。
荆涯。旧城区。
连清晨都算不上。虽然已经到了天亮的时间,但天空仍然黑压压的一片,仅在东方天际露出几片淡灰色的光彩,昨晚试探性的零星雨滴已经肆无忌惮地演变成了咆哮的豪雨,伴随着电闪雷鸣。
夜,很高兴地迟滞不肯去,霸道地强占着晨的时间,而晨,似乎也消极怠工,纵容夜的耀武扬威。
旧城区的一条古巷道,在暴风雨的黑暗中默默匍匐,看似空无一人,地上杂物遍布,都是一些碎花盆,碎砖和泥土,雨滴敲打在废塑料袋上,尽情地噼里啪啦。地上盖着污水沟的水泥板不知是怎么碎的,能看见下面黑黢黢地涨满了污水,凹凸不平地面上的坑坑洼洼里全是水,水坑中还放着一排踏脚的石块,估计年久失修,这巷中的居民只好用这种土办法胡乱对付。屋檐下的墙面和门楼的对联都被斜刮的风雨打湿,户户门窗紧闭。
突然哗啦一声,像是瓦片在风雨中坠落打碎的声音,与此同时,不知远近地,响起一声女子的“哎呀!”。
但在空旷的巷子里,什么动静也看不到,只除了不断倾泻的暴雨。
现世的雨,无视她们两个,但仍然把其中那个身穿便装的女孩打湿,而那位着长袍的年长女性,则一点没事。
“你小心点!”听上去很像一句威胁,但实际不是。修篁搀住青葵的胳膊,口中数落道,“你隐形了啊,记得吗?若是看到什么会移动的物体,自己要会避开,对方是一点看不见的!——哎呀,看路!”
青葵刚在突起的地砖上绊了一下,又踩在一个浸满水的塑料袋上一滑。
“行、行,我知道。”青葵忙说,伸手捋开盖住眼睛的头发,在额头上挤出雨水,让它们贴在头上,又抹了一把脸,好让自己看得清楚一点。她揉着眼,眼里进的水让她感到一丝刺痛,她只好放出一个小法术,让眼睛舒服点。
虽然造成了诸多不便,但她却没有干脆施放避雨的法术。修篁之前因为这个把她骂了一顿,但最后知道青葵偶尔会有一些怪念头,只得作罢。
间或传来几声爆裂声,青葵抬头,用手遮在眼睛上方,打量了一下各个几乎雷同的屋顶,“老师,你们每次出任务,都要步行这么久到事发地?”
“不是。”修篁很快回答,“有时。看情况,这次阅见的片段太破碎了,我认不出具体是哪一栋楼。”
青葵抿了抿嘴,“嗯。我也只看到屋顶,但我看时的角度不对,都是俯视,我也认不出来。”
“青葵,你是在这个旧城区长大的?”
“是。你知道的。”青葵说,“……等会儿发现事发地就在我爸妈家旁边,那就麻烦了。”
青葵一边跟着修篁,一边往楼与楼之间那不足一个成人宽的脏兮兮的小缝隙里望去。一些童年记忆的片段涌入脑海,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她小时候的家就在这附近。
那时,她总是钻进这些背靠背的楼的缝隙里。大人进不去,小孩子却可以。也由于大人进不去,所以一旦有东西掉进去,就很难再拿出来了。这些楼缝也几乎从来没有清理过,因此里面堆满了各式杂物,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