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殇然还是不说话,低头很认真地翻着账簿。
白梅已经快要三十岁了,可是她的声音却依旧像是十三岁的少女一样,软软糯糯的,在莫殇然耳边催魂似的叫:“莫莫、莫莫、莫莫……”
莫殇然闷闷,终于架不住她的攻势,撂下了毛笔,低声回答:“我觉得你说的对,我喜欢上他了。”
“哦。”白梅点点头,她早就有此预料,并不意外。
“也有可能,不仅是喜欢,而是你说的爱。”莫殇然带着一点困惑,又说:“你没见过他,我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人吸引成这样。他不是很好看,可是很耐看,看了这么多天我也不觉得厌。他说话时有点生涩,喝了酒就换了样子大胆起来,床上的时候又是另一个样子……还有平时聊天,也不会开口要这要那,是一个很……”
……
“第一次见他,觉得他是个老风尘罢了,一夜过后就再无纠葛的。可是……他第二日居然显得很……干净、纯粹……让我都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你说这有多么荒唐?”
“他很少算计什么,或者说谁的坏话,我要是抱怨些什么,他还会开解我,倒像是很想得开的……”
“我觉得,和他就这么一起过一辈子,也很好……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在我怀里,我恍惚会觉得其实我已经和他一起了很久,很契合……”
……
莫殇然难得打开了话匣子,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说,白梅倾听得很认真。
最后,白梅说:“我也觉得,你爱他。”
……
但是,有没有可能,我爱他,他却并不爱我呢?
“所以我不去看他了,我要先考虑下我爱他这件事值不值得。”莫殇然垂下眼,装作很是势利很实际的样子,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担忧。
虽然这担忧,让她也居然会退缩不安,甚至不敢再去尘欢那里。她知道,有些小倌会特意装出单纯羞涩来吸引女人。况且……尘欢论年纪也早已不该是不知世事的天真了。她不知道,假如发现所有的这些都是别出心裁的欺骗,她该怎么办。
@炫@爱情其实,根本不能用值得不值得来衡量——难道还可以一两爱情一两黄金来买卖?白梅摇摇头,把一块浸湿的凉毛巾拍到莫殇然头上,转身找她的皇帝情人去了。
@书@留下一个莫殇然,对着账簿再也看不进去任何一个字。
莫殇然满脑子都是尘欢,尘欢的所有话,所有表情,她想要相信,又不敢相信。
这是莫殇然与尘欢相识后的第一次,她没有去看尘欢,窝在白府自己的院子里,盯着半轮残月并满天繁星左思右想,一直想到忍不住睡着,又一直睡到被知更鸟惊醒。
假如莫殇然知道,这一夜尘欢是怎么度过的,又为她们今后带了怎样的困扰,也许这个笨蛋就不会有这种选择。
可惜她不知道。她只是在醒来后,不得不沮丧地承认,她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反而是越想越糊涂了。
越糊涂,越是猜疑。
多疑的笨蛋是怎么养成的?
啊,就是这么看月亮看星星想人生想理想,自己想啊想啊鼓捣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卡文,所以食言了……会尽快努力度过卡文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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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相疑(二) 。。。
对于自己耻辱而绝望的卖身生涯中,莫殇然的忽然出现,尘欢是很欢喜的。
尤其那日饭桌上,莫殇然随口冒出的一句,说她在找房子,找好了就一起搬过去住,才更有家的样子。
尘欢敏感的发现,莫殇然似乎对“家”字有着格外的憧憬。在他偶尔提及自己父亲的时候,莫殇然从不会显得不耐烦或者轻鄙,相反,她的目光中总是带着一丝好奇和轻微的羡慕。尘欢终于因此相信了莫殇然所说,她是个孤儿,没有亲人长辈,此外还没有结婚,没有成家。
尘欢也喜欢家这个字,虽然他不知道家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他觉得一定会很温暖。
可是这一日,当尘欢听管事儿说,假如自己下厨做家常菜会让人有家的感觉,而喜滋滋亲自下厨,做了满桌饭菜,满怀期待等啊等啊,却没有等到莫殇然的身影时,他的心,立时冷了半分。
他一夜都没有睡。
尘欢只是坐在屋外,呆呆听着临近房内有男男女女的笑声、呻吟声,不远处还有个院子断断续续传出些琵琶声和掐着嗓子的歌声。
他一度以为,自己真的很期待,也很信任莫殇然会给他幸福。莫殇然确实和别人,和其她那些占有过他的女人们不一样。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莫殇然,爱得死去活来了,他不敢想像如果莫殇然不要他,他该怎么办。
可是现在,尘欢觉得自己错了。
莫殇然以前夜夜来,白日里都不离开,可是现在,说不来就不来,他除了毫无希望地等,就再没有别的选择。他以为是不一样的,其实还是一样的。他依旧不过是一时兴起时的玩物,或者陪聊陪睡给别人慰藉的……而不是可以要求被宠爱的。
莫殇然忽然就不来了,甚至没有给他带个口信让他安心。
尘欢以为她喜欢他她爱他,于是也以为他自己很爱她,并且很为此满足过一阵。
可是他现在见不到她,明明该难过,却也不过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而已,坐在庭院中,连留泪的力气都懒得用。
尘欢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有没有可能,她压根就不喜欢他呢?
也许她只是贪恋他一时的身体,偶尔起了逗弄的心思……而他却毫无反抗之力。
尘欢微微垂了头,有着那么些忧心,这种忧心,就像是一根刺,一直刺到他心里,痛彻心扉,偏生是拔不出来的。
尘欢用一夜,想通了一件事,就是他要靠着莫殇然吃饭,就这样,而已。
至于爱情?一边呆着去吧!
太多人劝过他,比如这院子里的管事儿就说过:“人人都道,婊子无情,有了情的,那就不是好婊子,早晚要死在女人手里头的。”
他一直不信,但是现在觉得这话或许真的有些指导意义。
尘欢决定,他要开始收拾自己的容貌,修饰自己的指甲、头发……他决定,要从这一天起,做一个真正合格的小倌。他要开口向她撒娇,要她宠爱他更多,他还要钱,要房子……他一定会这么做的,他对自己说。
可怜的莫殇然恐怕永远也不知道,就因为她错过了这一夜,而使得尘欢也盯着月亮星星胡思乱想了许多,使她和他的情路多了不知多少波澜,一波三折不知走了多少弯路。
当然,这一波三折的第一折,发生在天亮之后。
尘欢起身,准备回屋。
赶巧别家小倌屋里留宿的女人,带着些微未消的酒气出来,拽着了尘欢的袖子,抬起了尘欢的脸,色迷迷问:“呦,小子你长得不错嘛,是哪个儿屋的?今儿晚上本大娘找你睡去!”
尘欢硬挤出一个笑容,正要回答,却听见一个有些冰冷声音接了话茬:“他是我屋里的,大娘您要是有兴趣,今儿晚上我陪您睡?”
尘欢愕然回头,看到莫殇然倚着树,站在那里,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讥讽和不屑。
他心里一紧。
作者有话要说:修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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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相疑(三) 。。。
尘欢没想到自己被调戏,会被莫殇然撞见,也没想到莫殇然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一时无措,并且心慌,因为担心她误解,或者因此干脆厌恶了自己——虽然他觉得几乎是必然,没有女人会喜欢不干不净招三惹四的男人。
尘欢很失落,失落于莫殇然眼中显而易见的冰冷。
莫殇然的眼中确实是有着许多讥讽不屑。
可是这不屑,是有很多种的解释的。
也许莫殇然是不屑于面前这个衣冠不整,带着酒气和黑眼圈,一眼看去就知道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蠢女人。
也许莫殇然是讥讽于这个女人现在还敢摇晃着来拽自己的衣领,想要炫耀根本不值一提的钱财或权势的笨蛋。
可是尘欢的理解能力,显然只局限于——莫殇然看了自己一眼,莫殇然眼中有不屑和讥讽。
他看着莫殇然把那之前色迷迷的女人强势地踢出了院子,喊来了管事掏了银子摆平一切,看着莫殇然褪去了眼底的冰冷,又带了之前那般的暖意和温柔转向自己。
莫殇然笑着说:“阿欢,起得好早,今天一起出去走走吧!”
莫殇然的笑,就是笑,没有什么多余的含义,笑得很爽快干净。
可是尘欢在一瞬间,却感觉眼前黑了一黑。
也许是因为一夜未睡,他的精力不济,也许是因为他在那一瞬忽然感到的绝望。他刚刚决定,要算计这个女人抓住这根稻草,可是这一刻,他却意识到,他算计不过。
这个前一刻还冰冷的女人后一刻就可以笑得如此温柔,前一晚还爽约的女人,今日早就可以表现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没有安抚,没有解释,仿佛……或许不是仿佛,而是就是完全的强势。
收拾自己的容貌,修饰自己的指甲、头发……撒娇,要宠爱,要钱……不不不,无需试探,他完全没有胜算,除非回胎重生。
他暗自嘲笑自己,闭了闭眼,又睁开。
他唯一的凭借,或许只能是她一时糊涂,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