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诺象家华一样爱吃辣,他就带她去公司附近的一家川菜馆,点了厨师拿手的巴州蜀鸡和炸虾托。家华说这是适合给小女孩吃着玩的,不汤水淋漓,口感也好,吃完再要一份给她打包,说带回去给你的同学们吃。她们在学校里,也吃不到什么像样的东西吧。家华面对她的时候,多少还是有点成年男人看女学生的优越感的。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许诺对吃喝玩乐是很精通的。某天晚上,许诺带他去了京城大厦后边河边的一个小酒吧,那时的酒吧,很多都是有小姐陪侍,要用外汇兑换券结算,口袋里不带个几千块平常人轻易不敢进的。那个酒吧却是个安静的西餐吧,小小的,气氛随意,菜的味道好,价钱也公道。第一次去两个人已经吃过饭了,许诺跟他坐在吧台,看起来她跟这里很熟,bar tender 一见她就打招呼,问家华喝什么。家华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看着吧台里满目的酒瓶不知道要什么好,许诺说:“我替你做主吧。”示意bar tender:“给他一杯Tequila Bang 。”
很快端上来一杯透明的液体,家华局促的看看许诺。许诺拿起吧台上的杯垫盖在杯口上,教他说:“就这样往吧台上一磕,然后一口喝下去。”家华笨手笨脚的接过来如法炮制,杯中涌起大量泡沫,他在许诺鼓励的目光下一饮而尽,这酒口感甜腻,很容易入口,他正意外,却觉得一团火从胃里直烧上头;冲得他几乎站了起来。他惊魂未定的看着许诺,不想让自己露怯,故作平静的问她:“这酒还不错,你也来一杯?”许诺笑眯眯的摇摇头:“我从不喝酒,这么烈的酒一般都是劝别人喝。”转向bar tender:“给我来杯汤力水。”
家华那天在许诺的鼓励下喝了几杯Tequila Bang,第二天头疼欲裂。但是他奇怪的发现,自己却想念这种味道,或者说,他想念那种坐在放着怨曲的小酒吧里,旁边有许诺纵情欢笑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好像不是自己,又好像更象自己。
又一个周末,家华在校门口等许诺。出租司机好奇地问他:“是等女朋友吗?”他犹豫了一下,不想多话,说:“是。”傍晚校园门口进出的人很多,大约很多人都像当初的他一样,从城市的某个角落来到这里,期待有一个不一样的夜晚,他忽然觉得比起他们来,自己心里很踏实。“你等的是那个穿一身黑的吗?”司机问他。他抬眼,看到许诺正站在门口张望,今天她打扮过了,很薄的麻制修身西装和宽脚长裤,想必穿了很高的鞋子来配,因为她看起来比平常要高挑。她一直是长卷发,喜欢用鲜艳的玫瑰红唇膏,第一次,家华发现盛装的许诺跟周围进出的女孩子那么不同,许诺身上,几乎没什么学生气,她是个女人了。
他奇怪的问司机:“你怎么知道是她?”司机呵呵笑了:“因为她最漂亮。”家华不由得挺直了背,心里有种复杂的甜意。
在后座上,家华悄悄对许诺复述刚才的情形,许诺笑了,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别人称赞自己长得美呢。只是,自己算是他女朋友吗?她从没有动心的感觉,他是个老实男人,有的时候有些乏味,但是却很温柔体贴,与他在一起,就是很安心,两个人可以说说生活里的鸡毛蒜皮,但是从来没有接触过更深的话题。她不爱他,他也不爱她,她觉得他们两个都很清楚这一点。
“今天去我那里吧?”家华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请求,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此时夜正年轻,华灯初上,照得人五官柔和,眸子闪亮,刚刚下过一场雨,空气湿润而清新,正适合两情相对,极尽缱绻,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清晨家华望着身边熟睡的许诺,心里感觉很复杂。这是他第一次跟一个女孩子一起过夜,他几乎是个童男子,虽然他人生的第一次是跟原来单位里一个大姐在半引诱的情况下慌乱的完成的,在他心里,性依然是特别的神秘的,依然应该与爱紧紧的结合在一起,需要发生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和对的人身上。可是许诺,他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对的人,至于他为什么这样做,他也说不清,对他来说,许诺就像个熟透了的果子,诱惑着他伸手去摘,尝到了,味道也确实不错,但是他心里觉得有些空虚。
他想起了云云,那本是他想娶的女子,却从他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她说武汉太小太土,她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去了深圳,从此跟所有人断了联系。他们恋爱的时候,他曾经憧憬过他们未来的生活:两个人平时下班去父母家吃饭,周末在自己的小家里烧烧菜,他陪她去解放大道逛商场,不要去汉正街那样的地方挤来挤去。她会为他生一个小孩,他会好好待她,这个城市,水深火热、奔放炽烈,他生于斯长于斯,他想象不出这以外的生活。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带她开始两个人的未来,甚至她留给他的也只是漫步路上的牵手,她从阳台卧室窗户探出的笑脸,以及情到浓时半推半就的依偎以及蜻蜓点水般的亲吻,所有的这一切回忆都象手中的流沙,攥得越紧,流逝得越快,只剩他一人茫然无措地留在那里。
他再看了一眼许诺,她是他的云云吗?她会是另一个云云吗?
“早。”许诺醒了,向他微笑。她没有羞涩,也没有局促不安,这个里程碑式的夜晚对她来说,好像就是任何一个寻常夜晚,他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许诺抄起他一件衬衣裹在身上:“我先去洗个澡。”就小跑着奔到外间的卫生间去了。
她清新湿润的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惊魂未定 – 外间的办公室已经改成了玻璃门,虽然门上主要部分贴了膜,但是她就这样光着两条腿穿堂而过,也不知道走廊上有人看到了没有。他想开口责怪她,又说不出口,想说些温柔的话,更说不出口,许诺挨着他坐下,年轻紧实的脸颊贴着他的胳膊,凉凉的:“去洗个澡吧,我饿了。”很明显,她心里并没有什么风花雪月的念头。
两个人还是一起厮混了一天,许诺一直懒洋洋的,家华便去拖着她的手,她就像小孩子一样踢踢踏踏的在后面跟着。白天热了,许诺脱掉外套,露出里面穿的白色紧身的真丝背心,勾勒出她纤瘦的少女身材,她没有化妆,看起来很小很乖的样子,让家华有点恍惚,夜晚那个艳丽迫人、风流宛转的女人,是她吗?
许诺第二天一早有课,两个人吃过晚饭,家华送她回学校,她说:“打电话吧。”转身欲走,似乎又觉得这样告别有点潦草,犹豫了一下,在他脸上亲了亲才走了。家华从来不习惯跟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热,在北京街头经常看到情侣大白天的在车站旁若无人的搂抱着,两人之间插不进一点缝隙常常让他觉得替他们脸红,后来他想,也许是因为他们没有私下亲昵的地方,就像他当初跟云云,也不是不想,只是都住在父母家里,几乎没有独处的机会,想要踏实的亲热一番,只能等结婚了。
可是此刻,看到许诺这样公开的跟他亲近,他有点感动,看到周围人艳羡的目光,又有点小小的激动。回到住处,一个人躺在床上,他吃惊的发现,他已经开始思念许诺了。
许诺回宿舍的时候,大家基本上都已经回来了,她们宿舍平常关系都不错,但到了大四这一年,都各怀心事,很快就要分道扬镳,反而有点疏远了。许诺上铺的泉泉比较八卦,看许诺回来,立马盘问她:“夜不归宿啊,老实交代一下吧。”许诺淡淡一笑,没理会,自去洗脸了,夜不归宿在这个宿舍里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四年下来,这个宿舍里还有没有处女都说不好了,虽然大家从来不交流,但是六个人挤在这么间小屋里鸡犬相闻了四年,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各人那点事,彼此多少都是心知肚明的。但是拿出来公开的分享授人以柄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快关宿舍门了,小叶才匆匆回来。许诺奇怪的说:“怎么这么晚还赶回来,以为你明天才回来呢。”小叶的家离学校很近,经常在家耗到星期一才回来上课。小叶说:“小美呼我说明天早晨点名,我怕来不及。”
这事没人提醒许诺,她是这个宿舍里的独行侠,总是独自沉默的来来去去,跟宿舍里其他人友好而疏离。
果然第二天早晨一上课,连老师都吃惊了:“这么多人。”这门课是这学期新开的,有些人从第一堂课到现在都没来过,传说今天要点名记考勤,所有的人都来了,小小的教室里差点坐不下。老师是才从美国留学回来的,略有点稚嫩,对待工作还是满认真的,他开始点评上次的作业,给他留下印象最深的就是许诺的,因为能看得出来,这个孩子很聪明,但是有些玩世不恭,可能是因为就快毕业了的缘故。许诺在实验结论上正经八百的阐述了一番之后总结道:第一次实验,因为经验不足,操作出现了误差,没有得出正确的试验结果。但是第二次,总结了上次的教训,纠正了错误的操作,很顺利的就得到了正确的数据,说明实验者(也就是本人)是非常聪明的。
他把这段结论念出来,所有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他看许诺也笑得很开心。他强忍着笑意说:“这个结论我同意,不过不符合实验报告的规范,请大家注意,实验报告是不能这么写的。”他看着这群学生,心里有点留恋,这些大四的孩子虽然很不用功,但是轻松、活泼,像极了他在美国的那些同学们,学习,本来就应该是件快乐的事啊。
下课的时候,许诺主动来找他,跟他道歉,说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