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理当进不了宫,这也是为什么老郡公丝毫不相信血手印是她留下的。
可事实上,她带着伤,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进宫了。
桓岫并不清楚,宋拂究竟为什么会被千牛卫追赶。
她穿着宦官的衣服出宫,也许就是为了遮掩行踪,隐藏身份。但千牛卫又是怎么一回事?
宋拂将马骑得飞快,身后的千牛卫紧追不舍。永安城中的大道可行车马,但决不允许有这样的追逐。桓岫的加入,引来了沿街百姓更大声的咒骂,但他顾不上。他已经认出领着这些千牛卫追赶宋拂的中郎将的身份了——
那人是皇后的侄子。
“你们在做什么?”桓岫追上前去,大喊了一声。
千牛卫多多少少都借由桓桁的关系,认识桓岫。然那领头的中郎将只扫了他一眼,立时有人停下纵马挡住了桓岫的路。
“桓大人!千牛卫秉公执事,还请大人莫要多管闲事。”
千牛卫素来是皇帝内围贴身的卫兵。他们听从的,理当只有皇帝一人。是以,千牛卫时常会代替皇帝做一些事。多数人,见千牛卫行事,便不会横插一脚,生怕耽误了大事。
桓岫不知追击宋拂,是否当真是皇帝的意思。然心下此刻也顾不上多想,他忽的深吸一口气,抬手抽出了腰间软刀。
“让开。”
桓岫道。
千牛卫勒住缰绳,神色有些难看:“桓大人!”
桓岫微微敛眸。他并不想轻易杀人,但眼下能做的事,只有杀人或者重伤眼前这些或许会阻止自己的家伙。
他眼角一瞥,宋拂被人从马背上一枪挑落。如果不是落地后当即滚了一圈,怕就要被落下的马蹄狠狠踏上肩背。
饶是如此,桓岫还是清楚地看到,重新从地上爬起的宋拂,有血迹顺着她的手滴在了地上。
“让开!”
桓岫没有再等,手起刀落间砍下一人臂膀,径直纵马,掠过那群千牛卫的身旁,俯下身紧紧环住宋拂的腰身。
下一瞬,他将人往马背上一带,护在身前,冲出了千牛卫的围攻。
宋拂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等明白过来时,人已经坐在了马背上。干燥,暖和,又充满着力量的手紧紧的扶着她的腰,骏马疾驰带来的风,吹乱了她头上的伪装,吹散了她的头发。
“仲龄……”
身后的男人有一瞬的迟钝,很快宋拂就感觉腰上的手又紧了紧,耳畔传来他略带低沉的回应:
“阿音。”
宋拂没有再说话。她不知道桓岫要带他们去哪里,但身后的马蹄声在不断变动的方向中被甩得越来越远,她的心也紧跟着缓缓平静了下来。
她没有回头,却也知道,风带来了血腥味。
有她的,也有他的。
第63章 躲藏
桓岫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半边身子疼得让人忍不住嘶出声来。腰似乎也伤到了,一动就疼。还有浓重的药膏味,无声无息地就钻进了鼻子里。
不是很好闻,但似乎是宫中所出。
他隐约记得,那队千牛卫自他出现后,便不单单只是追赶,弓箭也都派上了用场,显然是打算要了他俩的性命。他拉宋拂上马后,肩背上就中了一箭。
宋拂很快发现不对,试图帮他拔出箭止血,被他止住,只能背着箭朝城中巷弄间狂奔。
他们其实可以逃出永安城。可一旦出城,若是千牛卫再下杀手,只怕他们俩谁也逃不过,甚至最后连尸身都可能找寻不到。拼着一口气,他俩骑着马,劈开身后所有追击的箭,拐进了七弯八扭的街坊。
长安城中的这些路看着笔直,然真要拐起来,却也足够将人绕的晕头转向。桓岫一手拦着宋拂的腰,一手拉着马缰,在他的小姑娘的指挥下,迅疾地奔走在街道巷弄间。
而宋拂的反应速度比想象中的要快很多。几乎在一条巷弄刚出现在眼前,她就能立即指挥下一个拐角。
而且,不重复,也绝不会钻进死胡同。
这种时候,桓岫愈发觉得,他的小姑娘,真是聪明极了。
他从以前就一直幻想着,尤其是那些年在番邦,落日黄昏,苍莽草原,他总止不住幻想,若有一日能再遇到他的小姑娘,定要骑着马,搂着她,迎风奔驰。
嗯,这个念想实现了。
虽然,很不是地方,也不是时候。
但,清楚地认识到当年的小姑娘凭借自身的能力,已经坚韧到让人喟叹的地步,仍是一次一次令他觉得感慨。
“去寿光公主府上。”
身后的千牛卫已经渐渐远得只能听见马蹄声。虽然宋拂还能再指挥,可桓岫知道,那些家伙没有追到人绝不会放弃,当务之急,只有找个地方躲起来。
找一个,以他们的身份,绝不能上门冒犯的地方。
几乎是在想明白的同时,桓岫报出了寿光公主府。他的呼吸有些喘,大约是身上负伤的关系,调转马头的速度有些缓。
但宋拂的反应极快,在听明白桓岫的话后,当机立断,拉着人一道下了马,顺势一滚,躲进一个拐角的深巷里。
狂奔的快马,很快引着千牛卫们循声而去。
等到马蹄声跑远,他们这才你靠着我,我扶着你,撑着一口气,相互扶持地敲开了公主府的后门。
*****
桓岫有些事情记得不大清楚了。好像敲开门后,他只来得及跟门房表明身份就昏了过去,至于后来宋拂的情况,他记不大明朗。
他躺在床榻上,睁眼出了会儿神,等回过神来打量四周,就瞧见有人影透过纸糊的门窗,从门外廊道上走过。
“郎君醒了。”一名仆役推门而入,见桓岫睁开了眼,忙将手里端着的药盏放下。
桓岫认出那仆役是桓桁身边的人,确定自己如今暂时安全了,心底下意识就松了口气。
“那位与我一同来的娘子去了哪儿?”
桓岫想要坐起来,那仆役赶忙上前按着他,又怕碰着伤处,手下不敢用力:“郎君别担心!那位娘子住在内院,只是伤口崩裂,昨夜发起高热来,大夫已经开过药了,正睡着呢!”
公主特地让他远远地去瞧了一眼,好等郎君醒了后问话不至于一问三不知,什么也答不上。
知道他说得是真话,可桓岫心底仍是有些不放心。这床肯定是躺不下去了,他只想去看看宋拂。他那时候只看到顺着手臂留下来的血,伤口究竟有多严重压根没有注意到,现在想想,只怕前几日她奋力救他的时候,就伤得不轻了。
带着那样的伤潜进皇宫……他的小姑娘,明明不会武,却像一只矫捷的花豹子,张牙舞爪地可爱。
桓岫执意要下床,仆役有些急了。见他唇色发白,明明稍稍一动,就会牵扯到伤口,仍说什么都要去内院探望,仆役咬咬牙,瞪圆眼睛道:“公主、公主还在内院!外男岂能入内!”
“……”
桓岫到底忍不住,低头笑了笑,好一会儿才压下肩膀上的疼,问道:“真不能去?”
仆役摇头。桓岫又问:“那你再说说,那位娘子的情况究竟如何了?她,伤得重不重?”
仆役想了想,老实回答:“不清楚,只是听内院的姐姐们说,那位娘子伤得厉害,还没养好呢,这回又崩开了。虽然用了宫里的秘药,但说不定还是会留下疤。那么漂亮的娘子,可惜了……”
他话还没说完,门口又站了人。仆役扭头,一见来的是桓桁,忙退出门外,留兄弟二人在里头。
桓桁今日休沐,身上穿的是常服。只有些怪异,不像是公主府专用的几位裁缝的手艺。
知道桓岫盯着自己的衣裳看,桓桁咳嗽两声:“是你嫂子亲手做的。”
“阿兄和嫂子感情真好。”桓岫有些艳羡。
“你与弟妹的感情,看起来也不差,连出了这么大的事,也非得一个护着一个,一个想着一个。”桓桁说着随手端过温热的药盏,递给桓岫,“把药喝完,你再同我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桓岫实则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只能从几天前的追杀说起,慢慢勾连起所有的事情。
桓桁虽说憨直,却并不愚笨。得知桓岫和宋拂两人在后门突然出现,便知多半是出事了。
他忙与公主两人,找来信得过的大夫,将人安顿好。宋拂当时还醒着,不许他们夫妻俩如何打听,她便将事情说了一遍。大抵是明白公主府内很安全,话罢后这才倒了下来。
桓桁当即出府,亲自将事情又打探了一遍。再对上桓岫的话,他这才知道,宋拂竟还瞒了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