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小姐解除所有关系。”
半夜的街头,无人无车,幽暗清冷。自幼集全家宠溺怜爱于一身、生活得尤如个公主般优裕娇富的宋含笑,在安子辰无悲无喜无情无恨、坚定沉厚的话中,惊恐地意识到,曾经种种,无论是她偏贵Z城的家世,抑或自己无忧无虑的岁月,甚至,她的爱情,她梦想中的婚姻、未来,全部都灰飞烟灭了。她无须再多说一句挽回的话,因为,身边这个男人周身扬散出来的气息,以及,他的话,令二十二岁的含笑,人生第一次领悟到了“冷硬”这个词的决绝。
送她回到家门,安子辰冷冷地指了指计价表,递给她二十块钱。表上,猩红色的数字显示:283。50元。
“不用了。”含笑低头,轻声说。
“拿着。记住:安子辰不会占你一分钱的便宜。”
含笑接了钱,落荒而逃。
第二天,也就是安父自首的前一天,含笑和安子辰去民政局办理了结婚手续。没有婚宴,也没有蜜月,甚至连许多亲友都未告知,两人就无声无息地成了夫妻。
三个月后,法院判决下来,安父入狱六年。
拿着宋父给的钱,卖了出租车,安子辰还完外债后,捧着剩下的钱一头投进他熟悉的汽车行业,买地建店,拿下了一家家用轿车的品牌代理权。恰逢良好的经济运行环境下,国家为促进汽车工业自主品牌发展、刺激消费,出台了一系列鼓励低油耗、小排量汽车产销两旺的支持政策,加上安子辰性格上的勤勉耐劳,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资产一路飙升,迅速成为了Z城私企界的新贵。
反观宋家,则慢慢在唱衰。配合安父自首退出的部分赃款,加上支付给安子辰的“交易费”,几乎淘尽了宋氏夫妻一辈子的积留。在其位享其优,原指望贪取些到口的钱财尊荣终生、禄泽子女,没想到,冥冥中自有天眼睁照,就算是侥幸逃脱了牢狱之灾,也落个孑然寒酸,兼赔上爱女含笑的幸福。
宋父由此变得苍老而软弱。仕宦如行舟,不进则退,加上他主理的交通厅闹出经济案丑闻,上上下下,失望的、看笑话的、候位的,林林起立,连番应对之后,宋父对官场已是心灰意冷。一年之后,就势办了内退,留在兴国山上与宋母指着不多也不少的工资相依养老。生活得中看不中用,却还是保留着骨子里的自命不凡和清高。
无论公平与盈亏与否,所有人都接受了这场变故,除了含笑。她既不能怨愤父母,也不能指责安家,一场无妄之灾中,她成了受伤最深的那个。尤如行尸走肉般宅在与安子辰成就的“家”里,她变得沉默寡言而又恍恍惚惚,哪也不去,将手机直插在电源插座上,任由它从早响到晚,显示出来的,都是同一个小灵通号码,她不接,也不挂,在单调重复的铃声中除了泪流,就是流泪。后来,安子辰拿走了她的手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崭新的时尚手机及号码。再后来,在安子辰强迫性要求她以“安太太”名义出席的各种社交活动中,为参观新农村样板村——鲜花农乡那次,她难得地展露出几丝兴趣,眼光灵闪之际,落入安子辰的注视中。
不久,含笑搬至鲜花农乡。考虑到安全因素,安子辰又煞费苦心地加价把土地位置置换到二十四小时有值守的村委会旁,小院外表看上去是幢普通农舍,里面的现代化设施、包括宽带,一应俱全。同时,又买了辆mini车给她代步。
老实说,虽然安子辰毁了含笑对幸福的定义,但是,他对她并不刻薄,甚至,还可以称得上是厚待。思来想去,若不是自家父母贪婪在前,也断不会有自己的毁灭在后,与其怨尤着黯然一生,倒不如,在接受中等待花季的绽放。如此宽慰自己,含笑慢慢放暖了和安子辰的关系,几年下来,两人间,也逐渐有了些亲人般的温情。
只不过,没想到,万没想到,他冷冷淡淡的外表之下,依旧深埋着对宋家刻骨铭心的愤恨。这怨恨令到含笑无从闪躲,无法逃避,甚至连抗辩的资格都没有。
注定她,要陪着安父将牢底坐穿。
无言独守孤清
“宋含笑,宋含笑,你没事吧?”
脸上被不轻不重的力道拍打了好几下,含笑自昏噩中醒来。眼前;安子辰满脸焦灼,目光不安。
含笑这才发现窗外天色已偏暗,周身浸凉,手脚冰冷。
“打你电话为什么不接,你就这么坐着直到现在?”安子辰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披在她身上,双手捧握着她的手放在嘴边不停呵气,声音,小小轻轻,“我,你……,唉!”
含笑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见状,安子辰将她抱起。听到他粗重的喘气声,含笑钝钝反应到:他还在生病。
“放我下来。”含笑蚊哼。
安子辰未理,勉力将她抱进卧室床上,盖好被子,打开暖气后,坐在她身侧,揉了揉胸口,小心翼翼地投眼看她。
温温暖暖的空气渐渐焙开了含笑的神志,她挣扎着坐起来:“我没事。”
纵然意难平,也没糊涂到,把这笔帐记在安子辰的头上。
安子辰扬手将她额前的一络垂发捋到后面,托起她的下巴。苍白的面容之下,含笑羸弱而又缄默的楚楚充盈满他的眼眶。这模样溶化了他最后几丝深沉,长叹口气,他咽下一口唾液,颇有些艰涩地说:“对不起,我没什么文化,说话不知轻重,不是有心要伤害你的。”
含笑表情倔强。
“洪亮他们明天一大早的飞机,本来说今晚和你一起设宴饯行,结果洪亮谢绝了,说另有私友邀约。看你,还想不想和老同学聚聚,或者,明早我陪你去机场送他?”安子辰很难把话说得如此小心翼翼。
洪亮说另有私友邀约?含笑的心思随之跃上好几级台阶,私友,除了秦锐还会是谁。秦锐!这名字哪能触及,一碰,就是铺天盖地的痛。
她摇摇头,缩入被窝,无限疲惫地说:“不去了。我睡会,晚点回农庄。”
“你没吃午饭吧,我叫点外卖吃了再睡好不好?”
床中人连头都蒙入被窝里。安子辰无奈地暗叹口气出房,他和她婚了四年,交集再少,也不会不懂她这种无声的抗拒。
含笑是真的倦了,她合眼关掉与外界的种种纠葛,爱怨情恕,既然剪不断理不清,那就勿如逃开吧,逃得远远的,忘得光光的,最好,连自己都不要记得。
逃避,却不是安子辰的性格,所以,虽然上午他一怒之下甩门而去,可是,他依旧知道要让忐忑的心平静下来,必须问清楚家里那个是否好安。
随便找个藉口叫阿雅给她打电话,候铃良久之后,阿雅摇头:“安太太没接电话。”
“多拨几次,她不是个有机德的人。”
阿雅挑眉,她以为,关系僵冷的安氏夫妻,不应该有这种程度的了解。
手机还是没人接。安子辰摒退阿雅,在办公室里踱了几个来回,又打家里电话,没人接。他抓起外衣冲回家,于是,看见她依旧是上午离开时的模样,动也未动地坐在沙发上。
印象中的含笑自有她温婉中的刚硬,即便最难过时如当年领结婚证,她也只是抿紧了唇不发一言。民政局的人见她脸色不对,负责任地多问了两遍:“你是自愿的吗?”她瞪人家,狠狠地瞪,瞪得那人差点要找个由头刁难她俩时,她又转脸笑开:“谢谢,谢谢你,你人真好。”那笑容煦暖柔和,配上青春自然的光彩,惑灭了工作人员的火气,再没多问,直接颁了结婚证。
她惯了把哀伤和无助藏匿在淡漠之后,用从从容容的骄傲,武装出一株令人又怜又疼的含笑花。
安子辰在客厅里抽了根烟,打出两电话,先是叫附近的粥店送外卖,跟着,安排阿雅给洪亮二人买些Z城的特产送去,本想再理些公司里的事出来考虑,鬼使神差,看了眼卧室的房门后,心乱如麻,摇摇头,又摸出支烟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