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我给加瓢水。”
他还真的接了半瓢水准备加进去。含笑就着手里的筷子敲在他头上:“加你个头啊,我压根就还没放盐。”
安子辰鼠窜出厨房。
端起饭碗的时候安子辰的表情有些呆滞,含笑歪头,半开玩笑地问他是不是很长时间没吃到米饭了,安子辰一如既往用缄默武装起自己,埋头只顾刨扒白饭。
含笑不安,夹了块白萝卜入他的碗,柔声说句:“多吃点菜。”
安子辰缓缓抬眼看向含笑,记忆中这般的温情只停留在儿时母亲身体尚还算好的时候,后来,母亲生病,逐渐转重,照顾与被照顾的角色悄然改变,再后来,母亲去世,他和父亲再是相依为命,也体味不到女性那种特有的细腻和温柔。多少年了,以为自己强悍得可以说不需要,以为优沃的物质条件下完全可以摒弃白米饭、白萝卜的单调滋味,没想到,星移斗转,一个大圈兜回来,他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读到了内心深处最深刻的怀念。
“我吃好了,你慢用。”龙卷风般刨完那碗白饭和白萝卜,安子辰仓惶逃进书房。
没隔多久,含笑敲门,递上碗黄黄嫩嫩的蒸鸡蛋羹,和胃药。
“先吃鸡蛋羹,再吃药。”转身没走两步,她又回头,“碗筷我已经洗了,你随时可以出来了。”
故意说得他就象是为了逃避劳动般,安子辰苦笑。
吃饱之后的安子辰找含笑商量父亲回来期间的“合作”事宜,寻至卧室,见含笑在收整衣物,而床上,已经双枕双被,俨然一体。
安心如约而至的刹那,安子辰有种虚脱般的放松,他斜倚着房门,不说话,也不进去。含笑感应到他的存在,神情逐渐变得不自在,本想他主动说几句调节气氛的话,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强捺着把衣服全部放进衣柜后,含笑赌气说:“今晚你睡客房。”
“好。”
“明天开始你睡地板。”
“好。”
……还可以提些什么能够挽回颜面的要求?含笑绞尽脑汁地想,见安子辰隐隐漫笑,心里更是着恼。
“含笑。”
准备涮我啦?含笑怒视他。
“谢谢,”后一个谢字的尾音拉得很长,仿佛不忍割舍,在含笑不及反应之际,他深邃的眸光定定直视过来。“谢谢。”又说了一遍,以从未有过的温恬。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圣诞快乐呵!
嗯,旧话重提:俺的动力呢?动力呢?动力呢?
春节(一)
年三十早上,和安子辰在监狱门口终于等到安爸爸出来的时候,含笑的心反倒比见面之前更沉重。每次来探监时感觉不多,现在,置身自由的广阔天空下,安爸爸显得是那么的赢弱、瘦小,双手交互抱着一小包日用物,一种经过高强度管制后的张惶习惯性地从不停转动的眼珠中流露,相比较其他几个雀跃着奔出的年轻犯人,他走得很慢很慢。
他的儿子,站在含笑身边,又高又帅。
人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反之也是。四年前的安爸爸,虽然只是个普通公务员,至少,身体硬朗,形容有神,眼底眉梢都还留有年轻时的隽逸,而现在……。含笑心里隐隐难过,她的父亲正在澳洲享受阳光、沙滩,而另一位父亲,却在代他受罚。
“爸!”含笑迎上去,抱住他,合眼,睁开,一圈湿红。就在这一刻,她告诉自己,这一生,不管她和安子辰是夫妻也罢、陌路也罢、仇人也罢,怀里瑟瑟发抖的老人既然替下了应属于自己亲生父亲的苦,那他,就是自己的父亲。
她的动作令到身后的安子辰僵硬地别过头,深吸一口气,生生压下眼眸中与含笑同样的湿红。
“别,脏。”安爸爸想躲闪。
含笑更大力地抱紧他,伏在肩头上,猛吸口气:她要把又一位亲人的味道,长存不忘。
安子辰抑制不住眼中的湿红滴落在荒凉土地上。他大咳两声遮掩过去,迎上前说:“走吧走吧,回家洗个澡就不脏了。”
男人的情感,似乎更粗犷也更喜欢隐藏。安子辰没有象含笑那样,对父亲表露出多少亲昵的动作,只是一直注视着她紧挽着父亲的手臂,直至到家。
“爸,水给您放好了,先洗个澡吧。”
“爸,您喝什么茶,普洱还是龙井,我给您泡。”
“爸,换下的衣服我都拿去洗了,您先穿安子辰的好不好?回头出门咱们再买新的。”
“爸,您抽不抽烟?安子辰,你的烟呢?”
……
平时静得能听见脚步回音的复式楼里,四处充盈着含笑清清脆脆的声音,安父在她发自内心的真诚里逐渐也变得自然、随意。
倒是安子辰,似不耐她的叽喳般皱眉,皱眉也罢了,偏要晃在她跟前不时亮出自己的不高兴。
怎么了,嫌她吵?含笑扔给他一个问号眼神。
安子辰抿嘴不语。
莫名其妙!含笑翻个白眼,懒得理他,看见安父,立马绽开笑靥:“爸,累不累?要不要睡一会?房间早就给您收拾好了。安子辰,你带爸进房……。”
安父摆摆手:“不用,我楼上楼下溜达溜达,瞧瞧你们小俩口的劳动成果。”
“这我可不敢居功,都是安子辰的……。”
“当着爸的面,你以后还是称我‘安总’的好。”看到父亲走远,安子辰贴到含笑面前,咬牙切齿般说。
呃?含笑愕然,继而,笑开,见安爸爸已离开两人视线,捂嘴小声说:“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人家还没把这两字说顺溜嘛!子辰,子辰,子辰……。”她唤得一声比一声轻软,一声比一声亲昵,在安子辰恍然失神之际,夸张地作了个呕吐的动作:“噢!”
安子辰气笑不得。
年夜饭含笑不顾安子辰已订好酒店,坚持要在家里吃,按常例安子辰鼓大眼睛涮几句:“又不要你掏钱”、“有本事你年年煮给我们吃啊”,含笑就不会吱声了。可是,年三十,安父在,安子辰不敢也不愿吼她。
更何况,安爸爸旗帜鲜明地支持含笑。他骂安子辰:“你有俩钱了心里烧得慌是啵?”
含笑在父亲背后冲他做鬼脸,宛如大仇得报般洋洋得意。
只有三个人吃,而且,如今又是物质充裕的年代,随时都可以买得到新鲜食品,所以,含笑的菜做得不多,却样样都显得出心思。大盘的卤水拼盘,白灼基围虾,宫保鸡丁,蒜蓉娃娃菜,最闪亮是那个鱼头火锅,从下午就开始熬,到晚上端出来时,汤色稠白浓郁,按含笑的要求,是每人先喝一碗汤。父亲喝下去什么感觉安子辰不知道,他那一口,从喉咙直熨心脏,随血液温暖了身体最细微的毛孔。
安爸爸喝酒。含笑温了支花雕,三人祝了年辞之后小杯喝下,他觉得不过瘾,又让安子辰开了瓶汾酒,一边聊天一边碰杯。喝得意兴高涨,硬要抱出家里的相册箱给含笑看。
“这是小时候我们带子辰去钓鱼,小家伙傻头傻脑的,鱼还在钩上就扑了上去,结果,淹得够呛,捞上来的时候,满嘴都是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