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含笑很想躺在公寓顶楼的吊床上,摇曳出万种风情迎接他披荆斩棘归来。
前提是,这场战事里她连“群众甲”的角色都没有。
接了含笑邀约逛街的电话之后,周琴冷冷笑。眼睛盯着在边上沙发里专注看汽车杂志的秦锐,得意得捺不下心头的火气,上前一把夺了他的书,“我打了五分钟电话,你一页都没翻,就算是装也应该装出点职业道德吧?”
秦锐保持看书的姿势,嘴角露笑,他在想需不需要告诉周琴:她越是这样,他心底的欠疚,就会越少。
还是算了吧,看在她接下来会告诉他通话内容的份上。
“宋含笑约我逛街。”周琴扬高下巴。
凭良心说,周琴相比较含笑,无外也就是多了那么一点点跋扈。在公众场合,她甚至比含笑更擅应酬和笼络。要背景有背景,要容貌有容貌,要实力有实力。如果老天爷一定要秦锐在两个女子间选一个来担心,他有足够的理由……替他的太太——周琴女士忧虑。
“代理权拿到了,我接手青崖之后,努力修补与厂家、客户的关系,公司运转逐渐正常,各方面的信任度都在回升,为什么,还要搞些事出来?”秦锐慢条斯理地问。
他触到了她的痛。周琴眯眼,冻住眸中的男子,“为什么?你居然不知道为什么?打我利用安子辰出车祸那桩事儿起,就没想过要和她下盘和棋。本来我以为宋含笑奉上mini就意味着输赢已定,可以罢休了。结果,秦锐,是你说没有,你说输的那个人其实是我,那么,你认为我可以和她握握手、一笑泯尽所有吗?更不用说她误导周金在前、大肆渲染在后,害得爸爸有了被政敌攻讦的借口,害得周金被押到新加坡去改造。周金从小娇生惯养,予取予求,你有没有想过他一个人在异地会有多孤单、多彷徨。你说我搞事,那她呢?她害惨我们周家不说,你的那位老同学——洪亮,不也是因为她搞出来的事才下了课?更有你自己,如果不是因为你已经成了周家的顶梁柱,老老少少全指着你,你会放弃自己的事业改行玩汽车吗?以前你一谈到股指期货眉飞色舞,现在一边喝咖啡提神一边看汽车营销书……。”
秦锐在周琴的滔滔声中如坐春风,当然,前提是他把她设想成含笑。如果是含笑这样愤懑地抱怨、倾泄,该有多好!
他诚心诚意期望含笑责怪他不早点来Z市,责怪他朝秦暮楚,责怪他心机重重,责怪他……,都行!他不怕她埋怨,就怕她佯装坚强,把无助隐藏在平静而又沉默的注视中,把该不该自己承担的,都一肩担起。
骂吧,指责吧,发牢骚吧,还可以哭泣……,他会,用宽厚的肩膀揽尽她的忧与愁,
偏偏不是含笑。
周琴的怨懑如断弦的琴音般,在他绰然如雪地清梅的笑容中,嘎然而止。她不承认不等于不知道自己象祥林嫂,但她就是忍受不了秦锐无为而治的宽容。他真的宽容吗?周琴不相信,然而他所表露出的种种,却仿似如天地广袤。
明明约在时尚广场的入口处碰头,周琴故意叫含笑进里面的Gucci专卖店找她。
含笑进去的时候,周琴正在摆弄一个金色手袋,旁边的木牌上,写有“新品上市”几字。
周琴显得爱不释手。
服务生恭敬地问需不需要包起来。
周琴抬眼看含笑。
含笑摊手,笑,“不用看,我没有她家的打折卡。”
周琴有些不敢相信地挑高眉毛。其实,她并不是真的贪钱至此,她只是喜欢看含笑放低身段、哀声示弱。
含笑出乎意料的强硬令到周琴微微有些不安。难道,她不是来恳求她高抬贵手,打开安氏伟辰的信贷大门?
刹那的惶惑被含笑尽收眼底,她对自己的筹划更有了些信心。
最后,周琴自己掏钱买了那个手袋。服务生一边包装一边介绍Gucci对身份和财富无以伦比的彰显。周琴刚刚在脸上铺了层自得,就听含笑做作的惊奇:“Gucci,古奇,就是那个家族里不停上演谋杀和血腥的意大利品牌?天呵,难道贪婪、嫉妒、仇恨也可以凝化为高贵吗?”
一语说得众人无言。周琴看她,明堂炫亮之下,含笑双手抄在那袭昂贵的连衣裙兜里,脖领上耀眼的白金钻链衬着小脸上的一缕讥讽,却是风仪万千。
她不是来割地求和的,她是来挑战的。
意识到这一点时,周琴想撤都来不及了。
逛到一家运动服店,含笑看中一件正在作特价的嫩黄色格子衬衫,她随手就扔给服务员,“帮我包起来。”
周琴直直看她,想象秦锐或安子辰穿上它会将喜感挥发到哪一重。
“你说从这儿寄到新加坡,邮费会不会比衣价更高哇?”含笑轻启朱唇,容淡音轻。
可那一个个打她嘴里蹦出的字,却让周琴如遭针刺。
痛,不是因为被扎伤,而是因为,她居然看走了眼,宋含笑居然有锋锐如斯的芒刺,居然找得着她最孱弱的那点命脉,居然……居然没有犹豫地一针深深刺入。
她无数次耻笑周金把含笑形容得智勇双全,冷冽果敢。就连收受mini车那事,也不以为然地认为是秦锐把她理想化了。在周琴的脑海里,始终抹不开宋含笑拎负着头枕的拙弱,抹不开她颌首低眉、敛尽尊严说:“琴姐,你注定是人群中最炫目的那一个。”
原来,最蠢、最弱的那人,是自己。她甚至连周金都不如。至少周金看得到宋含笑的狠冽,而她呢?沉缅在人家千面中最柔软的那一面里,自以为是,自娱自乐。
“你敢!”周琴恨得面无血色,强提出酷厉武装自己。
含笑冷冷笑,“有什么不敢?兔子急了都要咬人。周大小姐所思所想就是挤垮安氏伟辰,宋含笑所思所想就是有一方安身立命之所。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安子辰垮了有什么关系,不还有周家二少轻怜浅爱吗?就算周家不容人,张家、李家、”含笑瞟她一眼,嘴角有讥,“秦家,总会有一家肯赐宋含笑一份优沃生活吧?”
无需再多说什么,单看周琴的脸色,含笑就知道了答案。每个人心上都有自己的至珍至爱,于周琴来说,周金与秦锐,显然是她无法否认的软肋,所以,她不敢轻易拿出来和含笑对赌。
含笑微微笑,将付过款的衬衫递给周琴,“邮费太贵,还是请你帮我寄吧。”
“你肯为了‘他’,把自己形容得招蜂引蝶,我这也算是,虽败犹荣吧?”周琴必竟是周琴,提得起,就放得下。
闻言,正要离去的含笑略顿,歪头想想,笑,“‘他’字有‘钱’字旁的吗?呵呵,都说了啦,你做什么都好,只要别影响我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用钱能让你离开安氏伟业?”周琴进逼。
其实现在的含笑才真正想笑,然而表面上,却不得不端出付认真,“我开出的数字,你给不起;就算你给得起,鉴于周叔叔的职位,你也拿不出。没有前提的提问,不如不问。”
当周琴把这话学给秦锐听时,秦锐只觉舌尖一痛,有丝微甜顺着咽下的那口唾液漫过心头。他觉得,周琴之笨不在于她做多的这些事;之败,不在于狭路相逢她略逊一筹的勇气,而在于,她在最关键时刻没有迫着含笑报出一个金额。
爱情无价。
能报出价的,都不是爱情。
黄玉貔貅镇纸
一场足以动摇根基的信贷风波转瞬间消灭于无形。
庆华银行的副行长和信贷部经理亲捧礼盒上门拜谒安子辰。隔着没合窗帘的玻璃,含笑和郭响看见双方在办公室内谈笑风生,一团和气。
“真真是银行的本性,只会锦上添花,不可能雪中送炭。”郭响摇头,“四、五年的交情,上亿的流动资金常年趴在他家,基本户、工资、汇票,全交给他们打理,说不贷就不贷了。你没见着前两个礼拜安总天天守庆华大门的样儿,急得就差给他们磕头作揖了,一个个象避瘟神般躲着他,现在好,几个太极拳一打,坏事都是人家干的,庆华银行是真诚而又无辜的,携手共进,将来的前程是非常美好的。唉!”
含笑未语。等到银行一行人离开后,与郭响朝安子辰的办公室走去。
刚到门口,里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巨响,吓得两人瑟然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