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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渐云商会打算重新选举负责酒楼茶馆这一方面事务的主事,共有三人候选,除了江展,还有一家晴春楼的老板左九帆,他们是交往多年的好朋友,在外人眼里开来亲如兄弟一般。
当时,应经营有方,菜肴精美绝伦,晴春楼的名声在渐云郡中数一数二,加上左老板助人为乐、好善乐施的作风,他当选的可能性最大。
可就在商会正式宣布主事人选的前一天,渐云郡里莫名其妙的传出一条流言,说是“晴春楼的菜中下了某种药,虽不会让人性命堪忧,但多吃几次后,人便会上瘾。左老板正是靠着这一手段,才使得酒楼的生意兴旺”。
流言一出,渐云郡内顿时乱了套,大大小小的医馆里挤满前来看病的人——事态严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商会决定人选的事宜只好推迟,当时的刺史大人下令将左家一家三口和晴春楼的伙计统统看押在酒楼里,不准外出一步,也不准任何人踏进来一步。然后命令捕快们开始收集证据,寻找证人,准备第二天升堂审问。
不想,第二天一早捕快前去左老板的房间喊人时,震惊的发现左老板和他的妻儿已经服毒自尽了!
事情到此地步,明显是畏罪自杀,去过医馆看病的人皆被告知并无大碍,刺史大人认为已经没必要再追查下去,让晴春楼的伙计编造出“左老板确实曾下过毒药”的谎话,然后匆匆了结此案。
过了几天,商会宣布江展成为新一任主事,此后醉香楼的生意一跃而上,成为渐云郡诸商家所尊敬崇拜的对象。
谁都不会想到晴春楼一案正是江展嫉妒左老板,并且为了谋得主事之位,精心筹划出的一场戏。
晴春楼的菜根本没有问题,流言是他让何老五及其手下人散布出去的。之后,他害怕左九帆不会轻易招供,买通负责看押的捕快,以探望老朋友为名,混进晴春楼,趁人不备,将毒药下在饭菜中,然后将剩下的毒药偷偷塞进左九帆的衣服里。
刺史大人严令除官府的人以外,任何人禁止进去探望,那名捕快自然不敢张扬自己收了贿赂,让江展进门的事情。
至于何老五为什么会知道江展这么多事情并为他卖命,原因很简单,何老五的父亲曾受过江家的恩惠,后来他自己又欠下江将累累债务,只好为江展奔波偿还债务。
晴春楼的案子由何老五一手揭发出真相,渐云郡里顿时炸开锅,大街小巷中到处是议论之声,情况不亚于倾洛居中毒事件。
江展被押回衙门后,打死也不招认自己做过的事情,一概否认为是何老五心怀仇恨,故意栽赃。
不久,梁倾墨等人赶到衙门,一一做了指认说明。
渐云书院的学生名单中根本没有何贵这个人,是何老五指使儿子假扮学生去等苏小源,假意与他结识然后顺利混进倾洛居,在伙计都忙着招呼客人的时候,将毒药下在水缸之中,然后在狗洞那里弄出有人爬过的痕迹,欲栽赃给吴侠。因为过于慌乱,何贵手上的伤口不慎沾染到毒药,为掩人耳目,何老五将儿子的手指包扎起来,对别人说是怕下雨天沾到脏东西会让伤势严重。
公堂上,葛大人命人揭开何贵手上的纱布,手指果然发黑,经查验正是中了钩吻之毒。
江展无话可说了,认下下毒的罪行,但是对于晴春楼一事仍然抵死不认。
同样语塞的还有刺史葛大人,他原本以为凶手是阿武,为了能在百姓们面前显示出自己的才干于是和吴侠一起屈打成招,逼阿武认罪,没想到半路杀出变数,让他的脸面全都丢尽了,不知该如何圆上谎言。
吴侠脑袋动的快,让阿武说明自己确实下过毒药,不过是下在另一个水缸里,倾洛居没有用那缸水,事情这才算是被掩盖过去,给葛大人一处台阶下。
等江展和何老五两人被暂且押回大牢,两人隔着几间牢房对骂,弄得大牢里鸡飞狗跳,其他犯人们看戏一般乐滋滋的看两人吵来吵去,大牢里可是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吵到最后,何老五愕然的发现江展虽然销毁与他有牵连的证据,但是并没有在事情败露前出卖他的想法,这才明白自己上了梁倾墨挑拨离间的当!
可是说出来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永远无法收回来了。
何老五恨得一直用头撞墙,想一头撞死算了,狱卒们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捆绑住他的手脚,让他安分下来。
三天后,葛大人再次升堂审问,一番威逼利诱之下,江展见自己派人去倾洛居下毒的事情已经公之于众,已是死罪一条,再认下一桩罪又何妨?免得遭受皮肉之苦。
犯人们都在罪状上签字画押,杀人者偿命,等待他们的是秋后处斩。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倾洛居着手准备重新开业的事情,但是对于前景仍不太乐观,客人们对中毒的事情心有余悸,连带着其他酒楼的生意也不怎么好了。
中午,众人聚集在冷冷清清的大堂里,百无聊赖的发呆,叹气——计划重新开业后的第四天,依然没有客人愿意上门。
士气大跌,众人觉得还不如收拾包袱回去继续当山贼,留在渐云郡不过是浪费时间。
梁倾墨从外面回来,看眼清冷的大堂,没有丝毫惊讶之色,完全在意料之中,他拽着苏小洛的手直接上楼回房间,众伙计们连问问他情形的机会都没有。
轻轻关上房门,梁倾墨说:“刺史葛挣此人,我查清楚了。”
苏小洛无精打采的说道:“现在不是计划酒楼的事情吗,你怎么有闲工夫去查他?”
“是我恰巧听人说起的,”梁倾墨眉头微蹙,“葛征原籍便是渐云郡,原先在边关守军中担任过小职务,四年前与北齐的战争中,他立下大功,所以在战争结束后被破格提拔为渐云郡刺史。”
苏小洛的脸色顿时一变,紧张的问道:“你是说他曾经在与北齐的战事中立过大功?是什么功劳?”
梁倾墨似在斟酌什么,没有立即回答。
“到底是什么?”苏小洛急切的握住梁倾墨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他揭发一名同僚贪污军饷以及有通敌嫌疑,当时带兵的将军亲自调查,事实确实如此,因念及那名同僚曾立过战功,只在军中做出处罚,知道事情前后的外人并不多。”梁倾墨慎重的开口说道,抬眼注视着苏小洛略显稚嫩的脸庞,放低声音,“你爹娘和这件事有关,对吗?”
苏小洛打了一冷颤,表情变得古怪。梁倾墨明显的感觉到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力道加重了许多。
“我想起来了……”苏小洛的声音剧烈的颤抖,眼圈发红,“葛征来过我家一次,我爹说他们是好朋友,在军中一直相互扶持帮助……难道是,是他……”
“小洛,”梁倾墨叹息一声,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发,“令尊到底是怎么过世的?”
梁倾墨的话好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摧毁了坚固的堤岸,那些令人绝望而无措的过往宛如汹涌洪水,奔腾而来,还有几年来的追寻与愿望,让苏小洛无法喘息。他咬着苍白的嘴唇,脸色更加难看,他的身体无法克制的颤抖着,泪水几乎快从眼眶中涌出来。
刻意的不想起从前,因为那实在是太过可怕,让当时还年小的他感觉到犹如末日来临了一般……
他总是表现出很坚强的样子,不过是为了不让大家为自己担忧。
苏小洛忽然揉了揉眼睛,满怀仇恨的说道:“我要去为父亲报仇雪恨,我要杀了葛征那个家伙!”说着,他松开梁倾墨,想奔出去。
梁倾墨将他拉回来,低声喝道:“不可太过冲动卤莽!”
“可那家伙是我杀父仇人!”苏小洛叫道,眼睛里遍布血丝,森然恐怖。
三年来的心愿,心心念念着一定要揪出害死父亲的凶手,为父亲平反冤情,如今终于知道仇人是谁,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等待下去,让凶手逍遥法外!
“冷静!”梁倾墨未料到苏小洛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不禁有些后悔如此草率的告诉他,“两国交战期间,贪污军饷,通敌叛国的案件层出不穷,说不定害死你父亲的凶手另有其人呢?而且你现在去了,有什么证据可揭开凶手真面目?杀了他,你也要偿命!到时候,你要致景宁县的父老乡亲于何种境地?”
苏小洛握紧了拳头,一遍遍深呼吸着。
“你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