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放在手边的那只水杯立时被震倒了下来,咕碌碌地在桌子上转了小半圈,杯子里的水沿着桌面淅淅沥沥地流了下来,一下子就打湿了向晨峰的鞋袜。
一点湿湿的凉意从脚一直升到了心里,向晨峰看着小张氏震怒的面容,心头梗得难受:“娘,为什么?阿昭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你就是不同意我娶她?”
有什么不好?她不好的地方可多了!她那娘热孝里头就能跟人跑了,这就是不好;她成天不着家不会做女红,跑去老山林子里打猎,这就是不好;她居然还带了那么些男人回家,像男人一样跟他们交往,这就是不好;她笑一笑,你能开心上一天,她说一句话,你就当圣旨一样,这更是不好……
小张氏紧紧咬着牙,咽下了从心头一直噎到嗓子眼儿的那口气,语气加重说了出来:“就因为她人长得太好了,又不是个能安分守在家里的,这样的女子,要娶进咱们家来,那就是一个祸水!峰哥儿,别说你现在只是个秀才,就是中了举人,你以为以咱们现在这家势,能护得住她么?与其以后让你长痛,不如现在让你直接就死了这条心!”
向晨峰顿时如遭雷殛,小张氏没有说出心里那一大堆想法,却独独说出了这个理由,却正中了向晨峰心头一直存在的隐忧!
向晨峰想起了秦云昭跟华灵站在一起说话时,两个人的气质有多相配,想起了容渊那张俊美的脸,和眼中的深意……更想起了陆春生当时是如何想污毁阿昭清白的那些事!
不过一个陆春生,陆春生不过一个平民,他都帮不上阿昭的忙,要是那些有权有势之人觊觎阿昭,他岂不是更是无能为力?
他心底一直害怕这种无力,甚至有一回梦到阿昭眼中含着泪,摇着头对他说:“晨峰哥,没用的……”
他害怕这种无用,所以拼了命沉下心苦读,他想改变身份,想拥有权势,也唯有走科举这条路了。可如今哪怕他刚中了秀才,母亲一句话,也将他心中的隐忧提溜出了原形,是啊,他现在中了秀才又怎么样,区区一个秀才,又能护得住容颜越来越美的阿昭吗?
小张氏瞧着儿子眼中的亮光一下子就枯萎了,眼底泛出了一片死灰,心里不由一慌,紧紧拉住了儿子的手:“峰哥儿,娘是过来人,这么多年看过了多少事,娘都是为了你好啊!向家只得你一个独子,娘不能看你因为一个女子惹出家门祸事啊……”
向晨峰沉默地从小张氏的掌中挣出了自己的手,有些失魂落魄地转身走了出去,小张氏连忙追上来想拽住儿子的袖子:“峰哥儿,你要去哪里?”
☆、208。第208章 艺伎
向晨峰只觉得心里冰凉凉、乱纷纷的,一抬手就让开了,不让母亲拉到自己:“娘,我出去走走,一个人静一静,你别管我!”说完竟然小跑着冲了出去。
正在外院收拾东西的张杰和向燕不由对视了一眼,先前小张氏在屋里头和向晨峰的争执,两个人都听在了耳里,正等着合适的时机再进来劝转,没想到小张氏低声不知道说了什么话后,向晨峰不再争辩,就成了这种灰心丧气的样子;两人心里都有些惊诧。
小张氏见撵不上儿子,忍不住眼圈一红,又要流泪,张杰看了向燕一眼,向燕会意,走上前劝说起来:“嫂子,峰哥儿也不是小孩子了,如今都中了秀才了,他做什么事自然有他的考虑……”
向晨峰脑子里乱糟糟地,下意识地就想避开人,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抬脚就直接往老山林子那边走去,一直走到了以前帮阿昭打柴的那片小树林子里才住了脚,找了一个大石头抱膝怔怔坐了上去。
从这里,可以看到山脚下阿昭的那处新屋,虽然她现在人不在了,可是,当时她才搬进这新屋子后,自己上门祝贺,以及之后每天打柴送去的情形却还历历在目。这样看着,就仿佛阿昭的笑颜还在眼前,还会出现在那院子里……
“小伙子,想什么心事哪?”
向晨峰诧然醒神回头,连忙规矩起身行了礼:“宗老伯,我…就是看书累了,来这里养养眼……”
宗南山提着几样猎物,笑眯眯地看着向晨峰略有些窘迫的脸,并不说破他的心思,伸手就取了一只野兔下来:“喏,看书辛苦,多吃点儿补补身子,你们读书人啊,身体就是文弱了,心神也费得多,还是老头子我好啊,想吃什么就上山打什么,日子过得简单啊!”
向晨峰忙推辞了不肯要,宗南山也不管那么多,把野兔往向晨峰怀里一扔,自己大步先走下山了:“眼见就是下半晌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向晨峰无奈地提了那只野兔,站着看他一会儿已经下到了山脚,开门进了院子里,觉得这样站着窥瞰别人的院子也不好,轻叹了一声也走下山了。
要他也像宗老伯这样,日子过得简单就好了,想吃什么就打什么,想……向晨峰突然停住了,他喜欢阿昭,他想娶阿昭,他为什么不去问问阿昭呢?
娘说阿昭不是个能安分守在家里的,要是阿昭愿意呆在家里过日子呢,阿昭不会女红,他可以请姑母教她,只要阿昭不去外面,自然就不会碰到那些人,自然就不会发生那些事,自然就能跟他安稳地过日子!
他会更努力的,今年就去考秋试,他一定会考上举人的,明年春天就去京都考春闱,考进士!中了进士,他就能授官,有了官身,就能让阿昭出来跟同僚眷属交往了,那时他们也不用担心那么多了……
向晨峰想通了这一节,急急就跑了起来,他要进城去,问问阿昭,可愿意嫁他,可愿意为了他在家里委屈地呆上一段时间,不会很久,只要一年,只要在家里呆着那么一年就行!
向晨峰怕母亲那里再横生枝节,把那只野兔送到了张杰家里,跟姑父姑母说了声记起同年有个宴请,要进城去,让他们转告他娘不要担心,自己就匆匆忙忙跑去租了车进城了。
等赶进城里,天已经擦黑了,向晨峰顾不得肚子还瘪着,直接就往柳街赶,才走到街口,就看到前面一堆的文人,其中几个正是他的同年,却都聚在秦云昭的家门口。
打头已经有个秀才高声叫了起来:“我等仰慕昭娘色艺双绝,趁着良宵特求美人出来一见!”
无双拦在门口气急得脸都透红了:“我都跟你们说过了,我家姑娘才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呢!”
都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她是遇上这群喝了二两酒的秀才,怎么也说不清!也不知道是哪个歪嘴乱传的,居然说姑娘这里是个私寮艺伎,又长得国色天香,非要找姑娘出来陪他们去喝酒赏月,这么一大堆堵在门口,真是急死人了,赏你妹啊赏!
前头的秀才还没说话,后面早有人叫嚷起来:“敢情寻常都是马车接送出入贵人家,昭娘眼中看不上我等白身士子了?”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就把一大锭雪花银子当地扔出来砸到了门上:“可是怕我们付不出这缠头资?”
一众秀才顿时哗叫起来:“就是就是,让昭娘出来一见,要多少缠头资只管说个数出来,我们这么多人,还怕凑不齐?就是买她一夜春宵也尽够!”
向晨峰连忙拉住了一个相识的秀才急问:“陈兄,这是怎么回事?”
陈秀才一见是向晨峰,大喜之下一把就拉住了他:“原来是向案首,来得正好!此间居有一色艺双绝之妓,名唤昭娘,等我们把她唤出来,刚好陪我们共游兴沙河,不负此良宵,更可贺今日龙门之喜!”
向晨峰心里大急,连忙扯了他解释:“你们弄错了,这里是我一个朋友家,不是什么……”
人声嘈杂中,陈秀才只听得向晨峰说到前半句,就哈哈笑了起来:“原来向案首早就知道藏美于此了,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啊,早说这昭娘是你朋友,我们就让你上前去唤她出来了。”一边说着,一边就向前面喊,“王兄,向案首是昭娘这里的恩客,让向……”
向晨峰急着冒汗,偏偏解释又没人听,直接被陈秀才推搡到了前面来。向晨峰上回来吃过一次饭,无双是见过他的,见他今天居然也来了,气不打一处来,指了他鼻子就骂:“是不是你这混蛋在外面乱说我家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