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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看到的床上一团朦朦胧胧的人形,他们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踮起脚来,排成一串很有节奏地同步抬脚落脚,像来偷东西似的好不容易才走到床边。

这个他朝思暮念的小人躺在床上只露出半张无表情的脸,枕头边是一只骷髅,龇出上下两排雪白的牙齿,灿烂地朝所有人保持着固定的标准微笑,最诡异的是还戴着一幅眼罩,和同样戴了眼罩的京余同枕而眠。

“……这就是‘菲尔’

“……”

京余脸颊显露出些许潮红,她乌黑的长发铺在枕上,几缕调皮地跑到‘菲尔’雪白的头盖骨边。整幅画面异常诡异,像是思考生存与死亡的行为艺术。

“大高加索人种的菲尔。”

白疏嘲笑似的看他一眼,菲利普自觉脑袋一凉。

“我,我母亲是亚洲人。”

她已经跑去拿体温计了,随口回复。

“那下次我再给她买混血的。”

“……”

白疏正要去给沉睡的京余量体温,被乔栋阻住了,也许是基于男性对男性的同情,他朝菲利普努了努嘴。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入耳式体温计递给他,菲利普接过,走向沉睡的京余一时间竟有些无从下手。

他被男女主人左右夹击着走到京余头前,菲利普止住紧张,入耳式体温计接上她小巧的耳朵,京余皱皱眉头,漏出一声小猫似的呻吟。

“唔嗯……”

白疏看他的眼光始终带着强烈的敌意,像是要随时提防他拿起枕头闷死她的好闺蜜。但一转眼面对京余又显露出无限的温柔。

“嘘,来帮你量体温了……你不用动,接着睡,接着睡。”

“白疏……”

她戴着眼罩没头没脑道

“你和她说,你和她说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她要吗?要就拿去吧。”

“要什么?”

京余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在梦境与现实之间的交流都是单向的。

“白疏。”

她又唱歌似地唤她一遍,重启一个话题,天真无邪。

“——我现在看起来足够惨吗?”

白疏难过地用手捂在嘴上,乔栋抱住她,自己也叹了口气。

“那你把她带到这里来好不好?带到床边来看我现在的样子。”

可能两片薄薄的眼帘里再也装盛不下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液体,于是自眼角处被重力引诱,香槟色的眼罩以rou眼可见地速度被濡湿一片。

“——我求求求求她了,如果她不爱菲利普,就放过菲利普吧。”

“你别胡说了。”

白疏也哑着嗓子涌出了眼泪,她宣泄的办法就是狠狠狠狠踩了站在身边的菲利普一脚。

而菲利普一点都不觉得疼。

因为他早已怔住了。

这位统计学家承受不了如此汹涌的情绪重击,理智与感性双双罢工,大脑已被迫停运。

如此 Painful, 如此 Gefoltert,如此 Torturé,如此受折磨。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他只会这样呆呆怔怔地维持着固定的姿势,连体温计叫了好几遍都充耳不闻。

白疏又跺他一脚,菲利普这才惊醒,把体温计收回。

37.8,还有点低烧。

乔栋体贴地给他递来冰敷贴,菲利普撕开包装俯下身去,他手指颤抖地撩开京余额边碎发,这么小这么小的一个人,这么这么骄傲的海盗姑娘。

“我给看看你的小鱼鳍,看看你的小鱼鳍好不好?”

当他贴完冰敷贴,白疏柔声哄着,掀起薄被,一角

京余小小的右手被裹在厚厚的纱布里。

白疏耐心地帮她把纱布一层层拆开,绕了一圈,再一圈,直到露出手掌。

一道狰狞的伤疤在粉嫩的掌心赫然蜿蜒,缝针边缘还泛着炎症的猩红。

菲利普的心脏如遭重击。

乔栋给他使个眼色。

“你去换药。”

白疏的目光都像是要生吃了他,但还是不情不愿让出了位置。

菲利普降下身来,单腿屈膝,跪于床前。

他把京余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上,她在半梦半醒中五指无意识地半蜷着,柔嫩脆弱,像一只婴儿的手掌。

菲利普接过递来的蘸过药水的棉签,这护理剂刺鼻,伤口也还没有拆线,那黑色如同小蚂蚁般的羊肠线深深深深地扎进肌肤里,他颤抖着用棉签小心翼翼地擦拭。

一下、两下,一寸、两寸……

京余又皱起了眉头,但没有出声,一如她往常的硬汉式倔强。他却疼的快要心神俱碎了。

“一会儿就好了,一会儿就好了……”

最后涂上软膏,白疏推开笨手笨脚的他自己来为京余换上新的纱布。菲利普垂下头,合并双掌,把脸掩埋于一片昏暗之中。

直到乔栋戳戳他,探视结束,男女主人又押着他走了。

回到客厅,白疏冷冰冰道。

“你知道为什么她会受伤吗?”

菲利普点头。

“我知道,为了我的电脑包。”

“你知道个屁!”

她勃然大怒,跑到餐桌抄起乔栋的笔记本电脑再跑回他面前,打开网页往里输入了几个关键字,“上海”、“地铁站”、“女生狂追”。

一条条链接弹出,白疏挑一个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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