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会在这种时候,才能想起我。
到了当地,领队的人是东北大学的大学生,站在大巴车驾驶座旁边他拿着扩音器说着注意事项,我尽力把每一个字记住却发现在下车的时候只记得最后的那句注意安全了。
“坐大巴去宫城的路上,我一直期待着我能够感受到的是存活着的生命的强大。”我笑了一声。
“但是?”他读出了我的转折,我抬起头发现他正趴在床沿上,将下巴搁在手臂上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原来他的眼眸是这个样子的。
“相反的,我只是发现死亡原来不过就是这么一件轻飘飘的事情,”我把背后的枕头拿到前面来抱着,“一切都太容易了。”
就像只要我站在站台上,死亡就同时站在了我的身旁一样。
“我被分配到的任务是挨家挨户登记是否有人员失踪和伤亡,我原以为这大概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我长舒一口气,“最开始的时候我撩开帐篷帘子,在听到第一声隐忍的哭泣声的时候,就下意识后退了。那样一个救灾帐篷里住着不止一家人,谁都不敢哭,但是谁都想哭。”
情绪从来就是传染性一般的疾病,悲伤的还是欢乐,本质上都会传染,日本人不喜欢给别人添任何麻烦,所以表露痛苦也是吝啬与克制的。
“我记得,一个年轻的妈妈握着我的手,红着眼眶说,为什么昨天没有给他做蛋包饭呢,他最爱吃蛋包饭了。”我昂起头用枕巾蹭掉眼角的泪水。
“还有一个比我年长一些的妻子,她微笑着抚摸着自己的婚戒,遗憾地说她只有那天出门的时候忘记替他祈祷路上小心。”闷在枕头的棉花芯上,声音变得越来越小。
他们都是普通人,他们最大的希望是呼吸和活着,只是单纯活着的我不会比任何一个人更不懂普通人。
而留下来的只有数字,会计部的人也不会比任何一个人更不了解数字。
“你还好吗?”他在我慢慢沉默下来的时候礼貌地关心道。
——are you ok?
——大丈夫?
这个问题从来都有标准答案,那就是「我很好」、「im ok」和「大丈夫で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