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电视屏幕带来的虚假的“成功”和“权威”是多么容易让人沾沾
自喜呀!这往往使主持人产生盲目的自大。
随着中国电视的日臻成熟,对主持人的要求也必然越来越专业化。那种
凭借少量训练便可获得的“镜头感”不再神秘,对主持人的评价标准会更多
地放在主持人本身的涵养素质与节目的相配性,大量的新闻专题类节目会直
接起用记者作主持人(现在不少电视台已经开始这样做了),社会类的节目
会把一些擅长表达的专家请进演播室,主持人队伍本身的年龄会趋于成熟
化,性别分配将更为均衡。我们将很难再信任一个过于年轻的面孔分析中东
局势,也很难再容忍一个空虚的头脑煞有介事地教训观众,无论他们多么上
镜。
我认为,一位电视主持人,只有认识到主持无艺术,才能放得下一些虚
张声势的骄傲,也才能在与节目的真正融合中找到自己的价值,形成自己的
风格。
纽约,纽约
我承认,我喜欢纽约,第一眼就喜欢。
那是一九九四年一月,在录制了《正大综艺》二百期特别节目的第二天,
我登上了赴美的飞机。飞机误点,到达纽约已是午夜时分。我的身下出现了
一座绵延不绝的灯火的城市,繁忙的高速公路上满是紧紧相连的移动的光
点,穿梭纵横,那快活的节奏让我想起一首老歌《纽约,纽约》,其中有一
句歌词是:“如果能在这里成功,你就可以走遍天下,因为这里是纽约。”
我的嘴里有些发干,年轻好胜的心怦怦地跳着。过去的一切荣辱胜败都在这
片灯火前变得毫不相干,我将重新开始,在这个地球上最繁华的都市,找到
一席之地。至于这个位置究竟是什么,我还相当模糊,但这并不要紧,要紧
的是:纽约,我来了。
一向被形容得面目可憎的移民官翻看了我的证件,态度竟和善可亲,使
介于临战状态的我一下放松了警惕。他指着我的入学通知书说:“纽约大学
可是个好学校(我来美国时就读于私立纽约大学,半年后转入‘常青藤’名
校之一的哥伦比亚大学)。我儿子想上这个学校,但学费太贵了,我供不起。
所以他去了州立大学,他在那儿学得不错。”说着啪啪啪一串钢印,“祝你
好运气!欢迎到美国来!”一时间,我想起了长安街上“北京欢迎您”之类
的广告牌。感觉良好。
记得临行前不久,国内刚刚播了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那有关纽约
既是天堂,又是地狱的名言,已成为纽约留给全中国的印象。我推着行李车,
随着人群向外走的时候想:纽约是地狱的比喻是针对那些没有经济保障,语
言不通,又无一技之长的人来说的。而我呢,既是美国名牌大学的研究生,
又懂英语,不需要打黑工挣钱,还有四年电视主持人的专业背景,纽约对于
我,当然不是地狱。于是,只剩下了另一种可能。这样简单的推理,吓了我
自己一跳,好像眼前这个未知的城市已在耳边低声告诉我那个肯定的结局。
心中不由一阵欣喜。
来机场接我的是三位素昧平生的朋友。称他们为“朋友”,是因为他们
是我的一位朋友的朋友,受托来尽地主之谊。他们曾看过我主持的节目,因
此也不显生疏。客套了五分钟就开始大声说笑起来,使我这个异乡人倍感亲
切。
刚才还在波音747
上俯视纽约的灯火,转眼间,已置身其中。暖洋洋的
橙色或银色的亮圈在车边闪过,照得车里忽明忽暗,正搭上我们跳跃的情绪。
驶上百年的布鲁克林大铁桥,才发现原来最灿烂的光彩已密密地汇聚在车的
前方。地面堆不下,便挤上了天空,垒起一座座晶莹剔透的光的大厦。那就
是曼哈顿了。
兴奋的我不时问这问那,热情的他们不时说这说那,谈起《北京人在纽
约》,他们更是滔滔不绝:“整个儿是蒙国内的人。好像纽约是个大喜大悲
的戏剧化城市,其实变相的还是重复’纽约遍地是黄金’,拣一点好莱坞的
套路。谁一到美国就找得到工作?谁说勤奋就可以发大财?到唐人街服装场
做苦工的大多数是偷渡来的福建农民,谁见着有来自大城市的知识分子?那
些小中餐馆的老板大多数都是积了近十年的钱才开出自己的买卖,老板娘都
是四十往上了。看上你,就麻烦了。”
他们说得既慷慨激昂,又极流畅,显然是已对不少人说过同样的内容。
我听着有趣,知道他们在细节上太过认真了,但心里不知怎么地有些不安起
来。
他们三位中有一位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叫赵伟,也在纽约大学读书。
她说,在我没有找到住处之前,可以先住在她那儿。
这是一幢临街的红砖楼房,六七层高。据说离学校只有二十分钟的步行
距离。深夜的街道有些冷清,偶尔有两三个人搂搂抱抱地走过,竟都是男人。
赵伟介绍说这个区叫“格林威治村”,住着不少艺术青年,同性恋也特别多。
“放心,对女孩子来说,相对还算安全。”她特别加上一句。
她住在二层。打开门一看,这是一个四房一厅的大单元,门厅特别宽敞,
厨房也不小,设备俱全。洗手间只有一个,但两个女孩子合用也够了——我
这样想。我问赵伟我一个月该付多少房租,她说:“我们俩平摊,一人二百
七十五美元。”
我喜形于色,(因为王姬曾告诉我纽约的一室一厅的单元房租都在每月
一千美元以上)说道:“这么便宜!北京的房价恐怕都比这个高。哪间是我
的?我能不能先把行李放在客厅里,明天再收拾?”赵伟迟疑了一下,说:
“放在客厅里恐怕不行,因为这是我们八个人共用的。”“八个人?”“对
呀,一共四间,每间住两个人,咱们俩共用一间。”我愣了一下,才知道我
刚才误会了她的意思。赵伟也停顿了几秒钟。她一定在想:“这个杨澜是不
是明星做惯了,不领市价——哪有像她想的那么便宜的房子。她是不是嫌这
儿的地方小,太委屈了?”我又因为怕她这么想而更感不安起来。于是,赶
紧说:“不,不,这样挺好。”
她的房间大概只有十平方米,——有两张床,中间隔着简易书架,另外
还有一张书桌。就这点东西,已把屋子塞得满满的,等我把箱子放到墙角,
更只剩下了走路的空间。这么一小间,一个月房租五百五十美元,也太贵了!
我心想:“这也不用开箱子了,东西搬出来也没地方搁。”
大概看出我窘迫,赵伟安慰说:“咱们这样的条件就算不错了。更多的
中国留学生根本住不起曼哈顿,只有住在比较便宜的皇后区或布鲁克林区,
甚至住在治安不好的布朗克斯区,每天坐半个小时的地铁来上学。像这样的
房间,有时要有四五个人合住呢。”我感谢她的点拨,不时点头称是。
熄灯前,她又叮嘱说:“隔壁的香港女孩成天带男朋友来住,他也用同
一个洗手间。另外,每天早晨大家都急着洗漱上学,但左边的那个美国女孩
总是在那时候洗澡,一洗就是半个钟头。你要是来不及了,尽可以敲门催她,
不用客气。哦,还有,每天晚上六点半到七点是咱们俩的做饭时间。七点以
后厨房就归两个日本女孩用了。”
我一边命令疲惫的大脑记住这些细节,一边想:“这么一个单元,还真
有点像个小联合国,怪不得都说纽约更像个种族大熔炉。”当我把这个想法
告诉赵伟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