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了件外套出来,已是月上柳梢头。估摸着不一会儿就要燃放烟花爆竹,懒得去前面吃灰,便选了处较高的亭子,离着喧闹处远远地观望着。凑热闹的太监宫女们都跑到前面去看了,所以我这里除了一些留守的侍卫外,再无他人,也因此要清冷得多。
吹着寒风,心却比身子还要冷。脑中不停闪过的,是曾经和小柔一起过年的欢乐场面。那时候,我和小柔争着给松柏挂上耀眼喜庆的红灯笼,比着谁挂得快,挂得好。良妃在旁边笑看着我们,目光慈爱而柔和。而眼前,翠寒松柏依然挺立,只是斯人不在,故人已去。
身后忽然有着拾阶而上的脚步声,我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回头,看见是一身浅衣的四阿哥,微微有些惊讶,他不留在御前,跑这来做什么?
“四阿哥吉祥。”福了福身,我有些疑惑地注视着他踱步走向内亭,似乎知道我想问什么,声音冷淡地道,“太闹了。这边清静些。”
我忽然想起他也是个不爱热闹的主儿,在万岁爷面前须得虚假地和八爷他们觥辏交错,交际应酬,大概也是嫌烦了吧,便跑这儿来清净会儿。明白这点,我也没有再说什么。安静地望着不远处的灯火辉煌,等待着爆竹声声响。不知何时,竟飘来一阵大雾,将我们笼罩其中,连不远处的灯火辉煌也有些朦胧了。
“你腰上的端穗,换了?”他忽然开口,我怔了怔,下意识便向腰间看去,见着那菊花的穗子,心里不禁又是一怔:他怎么知道……
面上笑道,“恩。是小竹赠我的。”
他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诧异,随即是深不见底的阴霾漩涡在黑眸中旋绕开来,“她的东西,你也敢收。”
我心知他并不知道我和小竹的约定,也并未打算告诉他,只是说,“小竹的底细先前四阿哥已经告诉我了。我记得着。”
他看了我一眼,“为何她要送你东西?”
一瞬间,我心底涌上难以言语的情感。虽然我是若无其事地收下她的生日礼物,可是心中的感动惟有自己最知。尽管带着讨好的意味,可是隔了十几年,依然能记得“我”的生辰,还费了工夫做端穗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这其中的情,也有几分是真的吧。现下他这样问,我忽然产生了一个极大胆的念头,仿佛是心底最深处的压抑已久的情感忽然汹涌而出,而我竟然克制不住自己!
喧闹温馨只在远处融洽。他的周围,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线,将空气生生阻断开来,只余冷清。
我抬头,望进他冰冷的眸子,笑颜如花,“今天是我的生日。”
“生辰快乐。”他冷冷的表情似乎微有了些暖意。
“只是这样啊……”我故做失望似的缓缓低了头,恍惚一人自言自语,“我已经好久没有过过生日了……”
“生日贺礼,你要什么?”他淡淡的打断我的话,唇角一抹会心的笑。
“真的可以吗?”我猛然抬起头来欣喜地直视着他,望进他深邃阴暗的眸子里,那深黑色几乎要将我整个儿笼罩进去,心里的柔情却是一点点的弥漫开来。
“你说。”
“你说……只是让我说而已吧,答不答应又是另一回事,”我似笑非笑的叹道,“不愧是四爷。不过我要的礼物,四爷你一定没办法拒绝。”
他还来不及开口问我到底想要什么,我嘴角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忽地上前了一步,掂起了脚尖……
一瞬间,所有的爆竹都轰然炸响开来;阴霾的天空上绽放开朵朵绚丽的烟花。眼前漆黑的夜空仿佛被照亮了一般;耳边是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声。空气中有着淡淡的烟味,是烟花爆竹燃烧后的余味。雾气朦胧,远处的大红宫灯在雾影苍茫中散发出柔和的光彩,若隐若现。四周静谧无声,只能感觉得到惟有温情旖旎在清冷的空气中一丝丝旋绕开来……
他的幽深的黑眸里先是一闪即逝的错愕,然后微微笑了,伸手揽紧我的腰。我的手贴在他的坚实的胸膛上,眼里雾气氤氲。唇上是微凉干燥的触感。我轻轻闭了眼,感受到心里那块坚冰在一点点融化、沦陷。终于万劫不复。
双唇轻触间,是我轻若无声地叹息……
“这是我,赏给自己的礼物。”
第十一章 诺言
大年初一。
清早起了后就一个人在屋子里做女红,把收集来的已经晒好的菊花花瓣添进事先准备的抱枕里,缝制好就可以了。这样一个做工简单的菊花枕,我却差不多缝了一上午。总是缝缝又停停,脑子里全是些记忆的片段……我与小柔嬉笑玩闹时;八爷温暖和煦的笑意;十四庸懒面具下的精明;我主动诱惑七阿哥时,他清明寂静的眼眸,还有他在我额头点下的蜻蜓点水般的一吻;以及昨晚,自己忽然波涛汹涌的心绪,乃至于……唇上,似乎还有着他冰冷的气息……
敲门声忽然响起,我回过神来,以为是小竹回来,正想大声告诉她门没锁,就听见一丝细声细气儿从屋子外飘了进来,“姑姑在么?”
我听出是小邓子的声音,不免一楞,“在呢。”边思索着他是四爷身边的贴身太监,现下跑这来干什么,边走过去开门,手才刚拉开一道门缝,一个紫檀木的盒子就塞进了我手中。我蓦然明白过来,想起这里大年初一都有送礼物的习惯,瞅了瞅盒子,转头望了一眼自己正在缝制的菊花抱枕……
“等一下,”我叫住了打了千儿转身欲走的小邓子,回榻上缝好枕头上最后的几针,俯身咬断线头,打好了节,又拍了拍枕头,是为了将里面填满的干菊花花瓣蓬松一点。这样躺起来便会'炫'舒'书'服'网'一些。从半开的门中递过菊花枕,我似乎都能感觉到小邓子接过东西时手上的蓦然僵住,然后他行了礼,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关上门扉,不经意间瞄见门柱上的大红御赐对联,猛然想起了什么……皇上在这个时候表现他对我的恩宠,其实是在向进我这院子里的人表明他对我的重视,而能常进我院子里来的人,无非就是几个阿哥……但我还是想不明白,我受不受到恩宠顶多和七阿哥有关,和其他的几个阿哥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啊!想想圣意难揣,我还是不要多想的好。但我隐约觉得,对我来说这好象并不是一件坏事儿……
摇头甩掉那些复杂的猜测,我刚打开檀木盒盖,一股清香迎面袭来,直蹿入五脏六腑,刹时间,我只觉得污浊的气息顿时消散不见,浑身舒透!待到想要仔细闻时,那味道便也消失无影了。仔细一看盒内,一串链子安然地躺在纯白的绸底上,做工极其精美的链子,是上好的碧翡冷翠,坠子是一朵用牛骨精雕细琢后的菊花,雏菊雕刻得极为精细,一点都没有破坏原来牛骨的纹理,玲珑细致,白色绸底映衬着淡黄色的菊花,更显得菊花的端庄与清逸非凡,照得整个室内仿佛都要明亮一些了。我饶有兴致地拎起链子,想要闻一闻是否刚才的清香是这朵“雏菊”散发出来的,却在骤然想起什么时怔了怔:“这链子,可不就是那年我想要去他篷内偷玉锁时翻见的?我还记得那时候他喝醉了硬是把这链子往我脖子上挂,我推迟了半天直到后来惹怒了他,他叫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