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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舒瞧她攥得指节都泛白,显然并非虚张声势,不由得大骇。若非红笑歌出现,他生或死又有什么区别?但如今就好比溺水的人抓到块浮木,他怎甘心死?
回想方才情形,已知这女子与红笑歌的关系非同一般。当下打定主意要借她的口将心里话传予红笑歌知,鼓起勇气迎上她的目光,辩解道,“我对她确是真心——倘我不是拒绝出仕为官,整日混迹花街,提亲的人早踏破门槛,我爹……那人怎肯让我过了冠礼还不成家?若我那日不是太过开心,饮酒饮至酩酊大醉……总之是我错。但我以为这生再也见不到她,这才……”
柯语静不听还好,一听更想上去扇他耳光,“好借口!所以时隔不到一月,你就寻花问柳,还两万两黄金观一舞……臭名都传到阳鹤来,你还想狡辩!难为她费尽心思……闹了半天,原来想脱离家族,换个新身份生活的男人就是你!”又忿忿自语,“嘴上说那么狠,见了又心软。在一起那么久别人都认不出,还……这也叫恶女?真是丢女人的脸!”
白云舒不知哪来的勇气,挣扎着爬起来,怒目相视,“错在我,你要打要杀尽管来,就是不许你侮辱她!”
她睨眼瞅他老半天,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你骗得,我骂不得?”交加双臂,笑吟吟地道,“我偏要骂!她就是个银枪软蜡头,外强中干!人前装得百毒不侵,还不是一样被男人骗?最可笑是被人耍了还要去帮人家——要是她自己不说出来,你不照样当她是坏人?纯粹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作践自己,叫谁瞧得起?”
白云舒气得浑身打颤,不管不顾就一头朝她身上撞过来。柯语静不紧不慢地让开,又伸脚一钩绊得他跌了个七荤八素。他奋力爬起,把头一低又要再来,却听柯语静笑道,“不错嘛,看来你良心未泯,还有两分血性……想好以后做什么了不?是打算隐姓埋名找个鸟不生蛋的地方窝囊过一辈子呢,还是……”
“还是什么?”白云舒一怔,情不自禁地接口。见她笑而不语,忙表露心迹,“只要能同她在一起,做什么我都愿意!”
柯语静顿时眼睛一亮,上来亲热地一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我就说她绝不会走看眼,果真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那我勉为其难指条明路给你?”
她力气不是一般的大,拍得白云舒差点一屁股坐下去。但听她称赞,胸中豪气顿生,哪怕有一线希望也不肯放,“你尽管说!”
柯语静闷笑不已,拔出靴筒里暗藏的匕首,飞快地削断他手上的绳子,又反手一下插入桌心三寸。白云舒不及反应,已被她一把按得跌坐椅上。
光影摇动,映得她眼中一片波诡云谲,“我西六扛把子做事一向有原则。生意不成仁义在,你听完若觉得做不了,我也不会强人所难,杀人灭口……”
那刀身明晃晃刺得人眼睛发疼,她这话分明没有说服力。白云舒暗暗心惊,却不敢反抗,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她既已踏上这条路,就注定退无可退。朝堂之上谁对她威胁最大,我想你也不会不知道。与虎谋皮,一不小心就要赔上性命啊……要是那个人晓得近几年她做下的这些桩案子,又把‘被贼人残害致死’的你给救了……你说,那个人会怎么对付她?”
他一愣,周身登时如浸在冰水中。心内交战一番,终于还是做出选择——抬眼望向她,面上现出种坚毅之色,“告诉我该做些什么!”
柯语静嘿嘿一笑,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下月初十即是皇上寿诞,再过两天,护送车瑟国使者和寿礼的某家商队就要到达夏侯国国境。此次顺便运送的其他货物价值过千万……你也不想她即位之时,车瑟士兵吃着我们种的粮食来攻打我们的,是么?”
破笼卷 第四十四章 黄雀在后
紫因和紫霄走进平允茶楼的三楼雅间时,红笑歌的眼眶仍有点红,而一身绀青劲装的夜云扬正握着杯茶坐在她身边发呆。
这情形实在诡异,他两个都不由得有些愣神——这看起来木木呆呆的小子竟有本事弄得红笑歌伤心?
见他们进来,夜云扬警觉地起身,红笑歌却一摆手,“不用那么多礼。都是一家人,不分大小,以后都安分点就好。”
心绪不佳,语气异常阴沉,如紫因般惯插科打诨的人也听得心头一震,不敢反驳。夜云扬瞧他两个安静地坐下,全不像从前那般咄咄逼人喊打喊杀,心中大奇,不禁问道,“什么意思?你们……我们怎么会变成一家人?”
紫霄绷着脸不说话,紫因望望心不在焉的红笑歌,玩味地笑道,“你与公主早已成亲,我和霄如今是侍奉公主的莲华——不是一家人是什么?”
夜云扬还待要问,红笑歌已不耐起身,“啰嗦什么。懂也好不懂也好,时间未到你照样跑不掉。”出门前又回头嘱咐他,“记得两日后申时在朗日街口等我——想知道你师妹的下落,就准时点。”
说完扭头就走,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紫霄紧随其后,紫因却故意走慢一步。经过夜云扬身旁时,冲他狡黠地挤挤眼,低声道,“以后大家见面的机会多得很,相信我们一定会相处得很不错……云扬兄。”
回时的路似乎比来时更为漫长,紫因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从红笑歌嘴里多掏出一个字来,这种反常态度很是令人不安。好容易挨到换回出宫时乘坐的马车,她才露出点笑意——难为柯语静看似大大咧咧,做事却粗中有细。唯恐那赶马车的小太监醒来露了馅儿,还特意把他蒙头堵嘴,绑成个粽子样塞在车座下面。
那小太监被解救出来,见三人安好,自是一句也不敢多说,驾了马车便往城里驶去。
紫因看她心情有所好转,又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哟,终于雨过天晴……不然叫别人见了,还当我和霄吃了豹子胆,惹得公主不高兴呢!”
她笑笑地瞥他一眼,丢出句叫他后悔多嘴的话,“这么开心,必定是想好怎么向我解释了吧?说吧,我听着呢。”
她竟然还没忘记这茬!紫因恨得直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紫霄低头想了老半天,这才硬邦邦甩给她一个答案,“没去过,就去看了看。”
红笑歌拿种古怪的眼神望着他,循着他的回答问下去,“那么是不是就是说——你们是因为阳鹤熟人太多,怕引出不好的流言,所以才跑到千里之外的利北县去长见识?”
紫霄被她盯得心头发毛,乍一听觉着这话像是在给他们台阶下,便点头,“正是。”
完了,这个傻哥哥……紫因暗暗叫苦,差点没哭出来。她再也装不出镇定的样子,一时掌不住,直笑得前仰后合。紫霄这才反应过来中了圈套,脸上有些挂不住,冷哼一声便把头扭到一边去。
她的笑声好一会儿才止住。紫因正发愁如何解这死局,却听她淡淡道,“好吧,就算你们去青楼只是为了开阔眼界。那么谁来告诉我,一个毁了容的女杀手是如何从守卫森严的刑部尚书府中逃出,还找到个与她身形相差无几的女子替她满大街画圈圈……”
瞧他两个脸色大变,又好心地解释,“哦,不用惊讶,你们也知道我的老本行是什么——你说,如果我发现有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在窥伺我的老巢,而她身上不止携有疗伤圣药,更有十张一千两的银票……我还会放着送到嘴边的肥肉不动筷么?”
空气像冷却的猪油迅速凝固。紫霄低头不语,但侧脸的那一分苍白已暴露了内心的不安。紫因的后背早是冷汗纵横,素来口齿伶俐的人,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红笑歌仿佛看不见他们惶惑的模样,撩起窗帘往外瞧了瞧,又回眸浅笑,轻描淡写地转了话题,“看这情形,雨不到半夜就能停——紫因,你不是最喜欢玩猜心的游戏么?不如猜猜看现在我在想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