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是睡了,却挡不住梦来袭。日间的压抑若不能及时得以纾解,就只会将深埋着的不堪回忆再次引爆。不幸的是,红笑歌属于后者
紫霄呆望了她不知多久,胃里的不适感也终是消弭殆尽。正昏昏沉沉有了点睡意,身畔却传来一种古怪的“格格”声,声音极低,像是有人想说话却被扼住了喉咙,寂静中更显突兀,不禁令他毛骨悚然。
鉴于紫霄对糖类食品的痛恨,第一反应就是红笑歌中毒了。急虎虎扑过去一看,她脸色却也算正常,只是满头大汗,眉头紧蹙,眼皮微颤,表情痛苦异常——典型被噩梦魇住的症状。
紫霄禁不住松了口气。看她难受地样儿,心里也难受起来。伸手打算推醒她,谁知手还没沾到她地身子,她蓦然出声,语调又急又快,完全不带标点符号。紫霄吃了一惊,分辨半天才晓得她在说,“我没做错事,你们为什么不要我?”
没等他琢磨透这是什么意思,她的下一句又蹦出来,“不要我,为什么要生我?”
这些话没头没脑,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听得紫霄莫名其妙。就好比有人做梦突然报出串数字,若是七个,就刚好买彩票。可多于七个,听地人就难免有些糊涂。
好在噩梦无止境,红笑歌安静没多久,又爆出一句,“你杀不死我,总有一天就会死在我手里!”其后痛苦之色稍缓,不再发出呓语。
这句话虽然一样是指向不明,意义难定。但综合前两句,紫霄还是大概弄清楚了这其中透露的信息——红笑歌不仅被爹娘遗弃,还有个不死不休的仇家!
这结论让人大跌眼镜,且红笑歌人前总是威风八面,若非有这机缘得悉天机,紫霄还真当那种刁蛮脾气是她被家人宠坏了的结果。
油就快耗尽,火苗半死不活地伏在灯盘上喘息,但足以映亮紫霄那陡然冰冷的眼眸。睡意已然全无,他沉默着。她为之痛苦的真相,令他胸中燃起怒火,直灼得心阵阵疼痛。耳内却似有个细微的声音用种难掩兴奋的语调,在悄悄对他说着话——“她不是无所不能,她也不是高不可攀……她有说不出的苦,她需要你保护!只要替她夺得这天下,你和你弟弟……从此便不用再听令那个污秽的家族,你也不用再受那等侮辱!”
破笼卷 第五十三章 辛苦的贼
“她不是无所不能……”那声音似无数小蛇钻进紫霄的心底去,激起种奇异的甜蜜,竟压过了怒意,令他身不由己地跟着重复。
油尽,灯灭。屋内蓦地沉入深重的黑暗中。突如其来的漆黑让他陡然清醒,意识到那些话的含义,不自觉便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他心里竟是一直在盼望见到红笑歌凄惨的样子吗?
聪颖、美丽、衣食无忧、父母双全,生来便具有皇族血统,两千八百多年来唯一未被红家诅咒夺去生命的女子,六岁就能惊动素未谋面的皇上亲遣紫幕言赐予她“如朕亲临”的金牌……仿佛永远都会一帆风顺的人生,所以她总是一副不需要人保护的样子。
就算留在她身边,可以离她近一些,就算她明白他的心意,说要对他负责到底,但他依然感觉自己的存在毫无用处,直到现在黑暗似乎能给人莫大的勇气,紫霄慢慢俯下身去,轻轻撩开红笑歌被汗浸湿的额发,于她的额上印下一吻。唇上沾染了她的汗,这个素有洁癖的男人却不觉厌恶,轻舔唇瓣,细细品尝。
咸里带了丝丝的甜,还有种奇异的芬芳,像是……像是蜜金桔的味道!他的唇角不自觉地勾出抹温柔笑意,心中暗想,原来蜜金桔也不是这般难让人接受呢红笑歌依然睡得很沉,毫无反应。这令紫霄大为放心。嘴角残留的芬芳yin*着他再度靠近——眉梢、眼角……一路滑向她地唇。不懂得深入,只蜻蜓点水般轻吻她的嘴角。
许是袭击过于频繁,红笑歌蓦地低哼一声,吓得他立马卧倒,闭眼装睡。过了许久不见有动静,方敢睁开眼睛。自己也不晓得为何突然这般胆大,居然又朝她的唇凑过去——那样甘香。那样柔软,情不自禁就含住了轻轻吮吸。
红笑歌受此侵扰。烦不胜烦,迷迷糊糊中伸手把他的脸一推,嘴里还咕哝道,“讨厌!紫因你别闹!”抱着被子翻个身,继续梦周公。
醒来的时候天微亮,她浑浑噩噩全记不起到底梦见了什么,只觉口干舌燥。脑袋像被大象踩了一脚,轰轰地痛。光脚下床就着剩茶喝了几口,这才发觉不对劲——床上没人,两床被子仍挤在一起,维持着她出窝的形状。
红笑歌满腹狐疑地从里间寻到外间,连衣柜里、床底下都看了一回,才确定屋里只有她一个人。
“这么早就去练功,还真是勤劳啊……”这个还不知道自己一天内伤害了两颗纯情少男心的女人啧啧赞叹着。推开窗深吸口新鲜空气。又觉身上粘腻难以忍受,拿了替换地衣服就出门去泡澡。
待一身清爽回转来,早点已摆上桌,却仍不见紫霄的踪影,忍不住就皱起眉来,“练功练那么久。难道走火入魔——莫礼清,叫几个人去找他回来!”
回想起紫霄离开时,周身散发地那种杀人于无形的强大气场,侍立一旁的莫礼清不禁打了个冷战。小心翼翼地瞥眼红笑歌,未发觉她的神情有异,心里就犯了嘀咕——难道激怒霄莲华的人不是公主?
当下便如实禀报,“公主,霄莲华半夜就走了,瞧着不像是去练功的样子……”又飞快转移话题,“皇上有旨。今日辰时三品以上京官及五品以上命妇皆要素服至景阳宫行奉慰礼。而现在卯时将过,公主也该做准备了……”
“知道了。”红笑歌顿时胃口全无。不耐烦地摆摆手,“我去雅鹿斋瞧瞧就回来——不用跟着我,我有分寸。”
她唬起脸来颇有威势,莫礼清哪敢再啰嗦?眼睁睁看着她潇洒出门去,只得暗暗叹气。好在红笑歌转了一圈没找到人,回来胡乱吃了些东西,就老老实实换上麻布套装到景阳宫去了。
这一日景阳宫里不仅殿顶俱白,连通往正殿的路也拿白布铺过,更有大批白衫白包头地宫人们跪在大道两侧——上下齐白,更是白得刺眼。
红笑歌简直怀疑自己会因此得雪盲症,不时揉揉眼睛振作精神。等进了灵堂,白绫飘飘,白布覆棺,更是一阵猛揉,直把眼睛眼眶都揉得发红——歪打正着,还被红子安和红子易大肆安慰了一把。
红少亭本该等一干人等到齐才大牌出戏,因着她那天的言行举止,难免有些担心,特意提前来巡视。虽不见她泪如雨下,但眼圈红红也算很给面子,当下龙心大悦,连两个儿子也沾光被拍了一回肩膀。
大腕一退场,红笑歌就有点想撤走的意思——眼睛疼不说,让她等着看侩子手来演爱妻情深的戏,她真怕自己会忍不住生出送红少亭与淑兰去黄泉相会的心。
但红子安和红子易纠缠不清,硬要她“不管多伤心,再熬熬就过去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何况人死恩怨了,她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可一听红子安说奉慰礼按例是三天,她还是怎么都不愿陪着演完这出戏。
正大光明退走当然是不可能,红笑歌只得使出屡试不爽的尿遁招,欲甩开这两块牛皮糖再想脱身之计——刚跨出门去就差点撞到人,条件反射正要道歉,那人却一把拉了她往殿后走,“快点,我快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