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太妃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蓦地笑道:“你这孩子确是个恩怨分明的。虽然不够狠,不过这样很好……安儿是个聪明的孩子,想必不会辜负你的这份心意。”
望着纹太妃乘坐的轿辇远去,笑歌细细回味着她最后那句话,不由得汗颜。这年头,还真没哪个是糊涂的啊。
莫礼清看她往这头走,忙迎上来把披风给她围上,小声道:“主子,开春风大,您仔细身体……要乘辇还是想走走?”
“走着回去吧。让他们在后头跟着,咱俩说会儿话。”
笑歌把手搭到他抬平的胳膊上,一本正经地摆出老佛爷的范儿。款步走出没多远却又原形毕露,把他的胳膊一拍,笑着斥道:“行了,把腰杆直起来!不然过几天你就变大虾了!”
“那奴才就做个雪蛟第一大虾也行啊。”他也忍不住地笑:“不过话说回来,主子这架势挺不错。赶明儿早朝奴才就这么扶您上殿,震震那些不开窍的老头子?”
“还震?再震两回,怕是早朝都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去了。”她拢拢披风,冲他挤挤眼,“等我处理完事儿,晚点咱俩偷溜出去瞧瞧我大皇兄如何?”
莫礼清惊得脸色都变了,连连摆手道:“那可使不得!主子现在是皇上,哪能一个护卫不带就出门的?奴才不会武功,万一有个闪失,那三位公子不撕了奴才才怪!”
笑歌无奈地翻个白眼,“你傻呀!我说的是台面上的偷溜——台面上的,懂?”看他发愣,不禁气苦,“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想事儿的!就凭我俩想躲开他们三个跑出去,可能吗?我的意思是,大皇兄见着的只是咱们俩,至于暗里藏着多少人,咱俩偷溜的哪会知道嘛!”
他(炫)恍(书)然(网)大悟,嘻嘻一笑,“那成,那奴才回去就让底下人都散了……主子,要不要准备点什么礼物带过去?”
“唔……拿两个大点的袋子,能把人装进去那么大就行了。绳子多带几条,不用太粗,结实就好。”
这是礼物吗?怎么听着像要去把红子安装回来一样?
莫礼清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主子,您该不会想……”
“嗯。听说他下地方的时候买了不少有趣的玩意儿,我弄点回来放着,等我弟来了给他玩。反正我弟不爱古董啥的,给了也是糟蹋,便宜玩意儿玩坏了也没事,不用我花钱就好。”
一国之君抠到这份儿上,莫礼清纵是见多识广也不禁为可怜的红子安掬了一把同情的眼泪,“……皇上英明。”
笑歌浑然不觉,兀自搓着下巴打算:“哦,不行,探望病人空着手去总是不好……你把那件新做的报春花白绸披风找出来。大皇兄最爱花,送他那个一定不会有错。”
不是吧……莫礼清彻底无语了。
那披风哪是什么新做的?分明是紫因披过一回,结果不知在哪儿让火燎了个洞,她拿了幅小图叫绣房的人照样绣花上去遮破洞……可怜的大皇子啊!
偏厅里哗哗的搓麻之声伴着不时爆出的笑声和抱怨声,笑歌还没走到芜菁殿门口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她摆手止住欲出声唱传的小太监,领着莫礼清蹑手蹑脚摸进去——偏厅里三桌人战得正酣。除了惜夕和红奇骏的脸上依旧清爽干净之外,其他那十位的脸上多多少少都添了些红道道。
难怪宫人全被赶到殿门外去了,原来……看来马吊确实有助于人民群众发展**友谊啊。
笑歌止不住地嘴角狂抽,扭头瞪那憋笑憋得一脸怪相的莫礼清,轻声斥道:“谁让你把朱砂乱放的?!那一两朱砂得值多少银子,你知道吗?”
莫礼清囧倒,有气无力地申辩:“主子,奴才确实锁好了的。就在您床头那尊鬼天王像身后的暗匣里,四重柜,四重锁,奴才可以保证一重都没落。”
“啧,那么说他们未卜先知料到今天会打马吊,还自带朱砂和笔?”她哧鼻。探头往里又瞅了瞅,恰巧见着柯戈博他们几个望着这头笑,赶忙以眼风阻止他们泄露机密。
忽觉得似乎有股特别的香气浮荡在空气中,她轻轻抽了抽鼻子,暗道那气味怎地如此熟悉。
莫礼清也有所察觉,小心翼翼地提醒:“主子,这味儿怎么这么像您的胭脂……”
“啊啊啊啊!”笑歌惨叫着冲进去,横眉怒目,一手叉腰一手把他们挨个点指,“谁?是谁!谁把我的胭脂拿来玩的?!”
这一声暴吼远胜当年安水翎的成名绝技“镇山一吼”,殿外宫人急速撤离现场,偏厅里的人则是万般**。
年轻的几个都转过脸去以示与己无关。安水翎深感后继有人,不由得老怀安慰,热泪盈眶。素来认为六姑娘知书达理娴静文雅的袁尚书却两眼一黑差点人事不省。只红奇骏老神在在地瞅着白可流笑。
白可流正讪讪地用力揩脸努力把小儿子往身后藏,嘴里干笑道:“误会误会,这一定是场误会……”
偏白云锦跟着这学士那学士混了一段时间,小脑瓜里被塞进些文人风范之类的玩意儿。毫不顾念老爹的护犊之情,还很有气质地猫腰从老爹的胳膊下头钻出来,把只剩小半盒的胭脂和毛笔一同呈上:“皇上姐姐,云锦知错了。”
所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小喷油勇于承认错误,换做别人,就算心有不甘也只好一笑揭过。
白可流抱着这样的希望等待着笑歌那个“一笑揭过”。不料她低头瞪了白云锦好一会儿,忽然问道:“小小白,你知道这盒胭脂叫什么名儿?是从哪儿来的吗?”
白云锦抬头,满脸无辜地望着她,“不知道……”
“果然。”她拿鼻子哼出一个降调,像是在跟小不点解释胭脂的由来,眼睛却死死盯着白可流,“这是‘惊鸿艳影’,元庆国的贡品,有市无价,一共四盒。而我,雪蛟的皇上,只留了这么一盒。”
白云锦突然意识到勇于认错在这个人的面前是行不通的,怯生生就要往老爹那边缩。
笑歌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领子拽回来,纤纤玉指一点他的额头,瞥眼白可流,笑得异常温柔:“剩下的人继续玩。白家的两位,且随我去右厅,我们慢、慢、‘聊’。”
很好奇啊很好奇。左偏厅里的几个人心猿意马地打着马吊,眼睛却老往门口那边瞅,只恨不曾生双顺风耳,能把右偏厅里的谈话尽收耳内。
莫礼清使人打来热水,亲自端了送进去伺候他们洗过脸。之后不管说是腰腿不行要去散步的也好,说是要上净房解手的也罢,照笑歌的吩咐,一视同仁派给每位要经过正厅的人四名宫人“贴身”伺候。
大家一看偷听无路,又不敢明目张胆撇下宫人不理,只得腆着脸又转回来继续马吊。
其实他们不用看,用想的也能想得到右偏厅里的情形——笑歌离开之前笑脸格外温柔,那就意味着一定有人要遭殃。她不会为难小孩子,不过借故敲诈白可流一笔绝对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只是白可流在人前一向威严神武,红奇骏的招数太单调,用来用去他已经产生免疫力。如今想看他吃瘪,除了笑歌亲自出马,真是没人想得出还有谁能叫他那一脸正经垮塌。
不过,他们猜到笑歌索要的代价势必不低,却没料到右偏厅里会是那样一幅风景:笑歌和白云锦一个研墨一个铺纸,竟是亲密无间共同对付那悲摧的大将军。
“爹,您就别拗了。让我二哥娶个花月姐就不用赔几万两银子,您上哪儿再找那么便宜的事儿去啊?”
“是啊,白伯伯,快签吧。再磨蹭天都快亮了。儿子成家多美好的事儿啊,您怎么就这么想不通呢?青楼出身咋了,青家那批文人不也都是靠他们家开的青楼赚钱养着吗?要不这样,我给花月姐封一名号,让她做个县主啥的,您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