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育女的未央公主。
“你们看,他老成什么样子了,”德嫔继续笑道,“他真的不中用了。”
德嫔蹲下身去,用指腹摩挲着他的面庞:“你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一开始德嫔只是用手指摩挲,到了后来直接在皇帝的脸上拍:“你倒是醒来啊,你怎么不醒!”
卫永昌感叹德嫔的心肠是如此硬,等德嫔抬头之后,却发现她早已经是泪流满面,相比于自己母妃的嚎啕大哭,卫永昌却觉得德嫔才是真正的肝肠寸断。
“传下去,皇上薨了!”德嫔抱着皇帝的尸身,平静地说。
一众内侍这才回过神来,掩面而泣,奔走相告。
淑妃的哀嚎响彻云霄,惊动了树上的寒鸦。
卫永昌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世上最尊贵的男人与他的两个女人的告别。
冬日的太阳,即使在正午也不怎么有威力。
那淡淡的橘黄,冷到人的骨子里面。
淑妃上前去,要为死去的皇帝逝去眼角的泪水。
德嫔却伸手将淑妃拦住了,她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这是我的人,你不要碰。”
皇帝已死,未央国远在千里之外,长阳王被关在狱中,再无人为德嫔撑腰了,淑妃哪里肯退让,这正是她立威的时候,于是她不顾德嫔的阻拦,场面一时僵持。
江水寒上前去扶住淑妃:“娘娘节哀。”
这尴尬的场面才算掀过一页。
卫永昌觉得身处权力中心的自己,显得是那么可笑和荒唐,就算为皇,也不过是势力碰撞之中捧上去的傀儡,空心的皇,他多么希望现在智伯瑶在他的身边,陪同他度过这艰难的人生。
皇帝在位期间,虽然有偶尔的不当言行,追根到底成汉在他的手上才算是真正的风调雨顺国富民强,所以他的丧事盛大隆重。
“父皇他走的安心吗?”卫长阳因为卫永昌传旨,被放了出来,不过是要面对这被外封的命运,毫发无伤。
“我看不是父皇不安心,是你不甘心吧。”一身缟素的卫永昌跪在皇帝的灵前,目视前方。
所有皇子都在这里跪着,不过因为自幼年起便被送进军营,卫永昌所熟悉的不过也只有卫长阳。
“算起来,上次我们这么跪着,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卫长阳说。
卫永昌回应:“你说的是哪一次?”
“就是我们在太傅的茶杯里面倒墨水,然后被罚跪。”
“你只记得这么一桩吗?”卫永昌都不用回忆,“在御花园放火,把皇祖母养的鹦鹉烤熟了来吃,在御马的食槽里撒石头,这些,你通通都忘了?”
“说起来,我们两个小时候也算亲近,”卫长阳笑笑,“怎么会走到今日这般田地?”
“哪般田地?”
“兄弟反目,手足相残。”
卫永昌道:“你以为所有人都同你一样吗?”
“听皇兄的意思,我能活着到我的封地了?”卫长阳笑了。
“既然我在父皇的病榻前答应了他,那就不会食言。”卫永昌说,“只要你安分守己,那我还是会念着往日旧情的。”
“在去往封地之前,我想在京中与灵儿完婚,”卫长阳说,“也好了却母妃一桩心事。”
“父皇尸骨未寒,你现在说这些,是不是令人寒心?”卫永昌说。
卫长阳笑笑:“我想父皇在天之灵,一定也想看到我早日成家。算起来,我是着了你的道,上了你的当。输的真是不甘心。”
卫永昌说:“我也是侥幸。”
卫长阳忽然收敛了笑容:“用智伯瑶来做幌子,称她是我妹妹,你好手段,她知道你这样利用她吗?”
卫永昌说:“我自然有方式护她周全。”
卫长阳哼了一声:“你这样的人,终究会失掉人心,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在灵前要跪满三日,有些皇子年岁尚小撑不住,卫永昌便让他们先回去了。
于是最后一晚,灵前只有他们二人。
“怎么不见王妃?”卫长阳突然问了一句。
卫永昌只淡淡说:“我的事情,你还用不着操心。”
卫长阳大笑:“皇兄呀,皇兄,身居高位,我倒要看看究竟有几人能真心待你!”
卫永昌语气不悦:“瑶瑶与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皇兄不曾想过吗?也许那智姑娘根本就不爱你,她也许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你注定要孤家寡人一个!”
卫永昌转身就把卫长阳按倒在地,“你知道她在哪里?”
“原来王妃真的不见了,看来我猜的不错呀!”卫长阳脸上的得意更为明显。
卫永昌一个没忍住,拳头砸在卫长阳的脸上:“说,她在哪里!”
“哈哈哈……”卫长阳身子骨一向弱,又没有什么上战场的经验,对上久经沙场的卫永昌自然只有乖乖挨打的份,可是他一点儿也不怕,反而笑得越发得意,笑得卫永昌心里发虚。
“你们两个,打打闹闹的,像什么样子?”门外传来一女子温柔的斥责。
两人慌忙起身,恭敬道:“德嫔娘娘。”
“母妃,您怎么来了?天寒。”
“我知道灵前向来只许皇子守着,可是我想来,我就来了。”德嫔是一个人来的,手上提着大红的宫灯,更让人惊讶的是,她穿了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凤冠霞帔,朱唇娇艳欲滴,让人如何相信这样一个人不是少女。
“好看吗?”德嫔转了一圈,“当年我出嫁的时候,穿的就是这身衣裳。”
“好看。”
好看是好看,却着实有些诡异。
“长阳,我知道你对智家二小姐的心意,娶了她,往后不许娶别的女人了。”
卫长阳不知为何德嫔跟他说这些,却还是点点头:“母妃,您放心吧,我不会负了灵儿。”
“至于你,”德嫔转向卫永昌,“真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德嫔娘娘好狠的心。”卫永昌说,“对皇弟那么多嘱托,换到我这里,却什么也没有。”
“你已经知道了?”德嫔似乎并不惊讶,“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您竟然没有半分愧疚之心吗?”卫永昌问她,责问一个做母亲的如何忍心将亲生子丢弃,却对别人的孩子那样好。
“愧疚?”德嫔轻笑一声,“这辈子不曾感受到愧疚,只有悔恨,悔不当初,一恨落入他的陷阱,二恨生下他的骨血。”
“德嫔你逾矩了。”一身白衣,不施粉黛的淑妃不知何时率人出现,“你对我儿说了些什么?”
“不该说的,我不曾吐露半个字。”德嫔回答。
德嫔确实没有说谎,那些不该说的卫永昌早就知道了,她确实没有说半个字。
淑妃松了口气,她以为一切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但其实事情飞速发展早就脱离了轨迹。
“该送圣上走了,至于你,”淑妃扫了德嫔一眼,“本该随着长阳王一同前往封地……”
“母妃真的可以随我前往封地吗?”卫长阳大喜,“那我便不要再京中完婚了……”
“住嘴!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淑妃呵斥道。
卫永昌听他母妃讲话的架势,心中已然升起了一股凉意,权势是最好的易容术,让人面目全非,六亲不认。
“但是长阳王之前出了那样的事情,放你母子二人归去,实在不能令人安心,所以本宫决定让德嫔留在此处守灵。还有,德嫔,你可知现在在办国丧,一身红衣怕是要落人话柄,你还是换了吧。”
随从已经捧出了一件素服:“娘娘,请吧。”
“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负责国丧的礼部官员急着催促。
“我不换。”德嫔倨傲地回答。
“你不换?”淑妃轻笑一声,“那这国丧你便不要参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