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与久映有关。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景其不禁想,当初久映离开,发生在季府的事情确是让他来不及去怒去悲,而后来的自己算什么,这么快就接受了守在季程身边照顾他的事实,莫非已移情到他身上?景其不能确定对季程是不是有欲求的喜欢,就连想念久映的时候,也不能确定那种难受依旧、胸口却不再痛得全身发冷的感觉昭示着对久映还剩多少情意。
果真是因为过了太长时间,不自觉地习惯了求而不得的绝望?景其只觉万分厌恶,却无法自控。
天色将明前景其终于迷迷糊糊睡去,于梦中见到自己在红莲神座上,执起久映的手对他说,待在我身边,待在我能看到你的地方,久映温柔和顺地笑,眉目含情,点点头道,是,我的玉炩大人。
第 16 章
季程十六岁那年开始全面掌管季家各商铺酒楼,到现在都还学不会看账的他在接人待物上却颇有一套,做生意方面没有什么新点子但也做到了坚持诸如诚信公平等之类的原则,让和季家有生意来往的新老主顾都挺满意,各为季家做事的掌柜们也就勉强心服了,个别嘴上不饶他的也只是说说,本意还是为他好。季程出门必然是景其和星策寸步不离,几次下来丰城的人们都知道了,远远就认出景其那一身常年不变的临清道袍,除了季家商品包装上的那个“季”字圆图章,这三人也成了一活招牌。
三人组活招牌还吸引了一些这样的顾客。
比如:“掌柜的,今天怎么没见季公子……”“少爷哪能天天来。”“那……他下次何时会来……”“这个就难说喽……我说姑娘,这匹布你还满意不?”
又比如:“赵掌柜,景郎中是季公子什么人?”“这个在下还真不知道。”
再比如:“店小二,能否打听一下总是跟着季公子的那位小公子是谁?”“这位客官是说星策?”“原来那小公子叫星策啊……不知可有婚配……”
据某位自称丰城百晓生的人透露,丰城约有六成待嫁闺中的女子都或多或少地打听过他们,最多的是季程,景其和星策次之。
这事在某日于书斋中由星策提起,扶钱恰好送茶过来,景其正好来书斋拿东西。
“道长乃清修之人,不娶不婚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少爷的话过两年再考虑不迟,至于你——你有意中人了么?”
星策嬉皮笑脸状:“啧……我说扶钱,你别是忘了夫人早就把你指给少爷了吧?”
扶钱瞪了星策一眼:“这个问题就此打住。”
出了书斋景其和扶钱同行了一段路程,扶钱又补充道:“若是道长中意哪家姑娘,不需烦心聘礼等事,交给我们去办即可。”景其笑了笑,不应反问:“扶钱,你与小程已有婚约?”
“那是夫人——”提到季夫人,扶钱脸色黯淡下来,她摇摇头接着说:“夫人随口一说作不得数,姑且不论我的身份配不上少爷,我希望少爷能娶到心意相属的女子,若要我一辈子服侍少爷那是我该做的,但要嫁给少爷却是万万不成。”
景其又笑,看她的目光温柔如水:“扶钱真是个好姑娘。”扶钱还是摇头,到分岔处向景其略一弯身然后走开。
如果说这时的景其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后来见到秦家小姐,才意识到季程长大了。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季程正在和玄衣玩你追我赶:“玄衣你就从了我吧……”眼见玄衣一下从灌木丛钻了过去,他赶紧绕到近的一头追,没跑几步就注意到墙那边一声声呼叫:“雪儿——雪儿——”再看前边几丈开外,一只从未见过的浑身雪白猫儿站在那里,也不知是从哪里进来的。白猫看到玄衣,嗷地一声就扑过去,玄衣掉头就跑,从季程身边一窜而过。
两只猫跑得快,季程一下就追没了影,正到处找着,扶钱过来告诉他有客人,季程拍了拍身上的草叶,面露不耐之色地跟着她走了。
跨进厅堂,一位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少女赶紧站起身来。这少女生得十分貌美,润白如玉的鹅蛋脸嵌着一对水汪汪的杏眼,细眉如黛,鼻梁小巧直挺,樱桃小嘴淡淡玫红;米黄绸缎锦衣将她的身段勾勒得玲珑有致,发间的钗簪珠翠精致典雅,衬得她的气质愈发华而不俗。
“这是隔壁秦老爷的掌上千金。”扶钱悄声提醒道。
秦府可是他们季家的贵客,季程立时露出温和有礼的微笑,做了个请用茶的手势:“秦小姐亲自上门,不知有何指教,莫不是前一阵送到贵府的布料有差?”
“不是,季公子……”秦梓语看了季程一眼,对上他笑吟吟的目光,随即垂下眸,“我的猫好像是跑到这里来了,看管不严还请季公子见谅,我是来找雪儿的。”
“原来先前看到的白猫是秦小姐的,我这就与你一同去找。”
“有劳季公子了。”
在花园里转悠的时候扶钱在后边瞧着秦梓语,姿态含蓄矜持,一举一动无不符合大家闺秀,看自家少爷的时候眼底却暗含一抹羞意。末了在一棵桃树下寻到雪儿,不见玄衣踪影,扶钱将雪儿抱起来正要递给跟秦梓语,季程伸手拦住,掏出手巾擦净雪儿四爪上的泥土才让她上前。
“谢谢季公子,我这就回去关好雪儿,改日再来赔礼。”
“区区小事秦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送走了秦梓语,扶钱瞅着季程,语气有些玩味:“少爷,你待秦小姐可真好。”
“那是自然,我们每年从他们秦府要赚不少银子,她满意了说不定下次多买几匹昂贵的上等料子呢。”
扶钱笑而不语,以她的直觉,少爷和秦家小姐之间不会就这么完了。
第 17 章
随着雪儿再次闯入季府追玄衣、秦梓语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门或找猫或赔礼、秦家直接请季程过去做客等事循序渐进,不止扶钱,连星策他们几个都发觉了,秦小姐自始至终矜持含蓄,但那秋水一般的眼眸里暗藏的情意,使她看季程的时候整个都显得特别楚楚动人。
一晚在池心亭乘凉,星策不由打趣:“少爷,你看那秦小姐如何?”
“好主顾。”
“少爷,除了这个你就没别的感觉?”
“还要什么感觉?”季程奇怪地看了星策一眼。
“秦小姐可是绝色佳人一位,自及笄以来上秦府说媒提亲的人都快把门槛给踩平了,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星策故意拖长了音调,笑得暧昧不明。
“于是?”这和生意有关么……
“呃……”看少爷一脸莫名其妙不像是装出来的,星策倍感惊奇:少爷不是最擅察颜观色的么,怎的瞧不出佳人的落花有意?“少爷,你是当真不晓得——”却见扶钱在背后摆手,星策倏地住口。
“什么?”
“没、没什么。”
景其懒散地半倚在凉亭边的长凳上,双眸半垂的模样似在打盹,实在打量着季程。灯笼的光昏黄柔和,暗影微微摇曳,他却照样看得一清二楚。
季程的面容仍是极像久映,但较之久映的精致无暇,他的眉眼生得更英挺些,平添了几分俊朗,双唇也更丰润厚实一些,更不用说那久映从未有过的灵动神采。原来已到了快该谈婚论嫁的时候,他的样貌也不再与久映完完全全重合。
他还会长大,会一年一年老去,然后死去。待到眼前这几个人此生寿终,自己又会变回独自一人。经过了望境漫长岁月的清冷,寻找久映那几百年的孤寂,景其是再不愿体会这种滋味,只有自己的空旷荒凉感,让他痛苦绝望得想毁灭一切。
当夜回到卧房,景其取出贴着镇魔符安安静静的阴阳杀端详良久,最终还是放回原处。澈斩和烟刺不能好好地过平常人的日子,如此,没有形体的朱离也是一样。
次日晌午过后,景其将双镇交给扶钱,在上边施了个极耗心神的法术,告诉她自己要离开几日,务必剑不离左右人不离季程。在他慎重又慎重的嘱咐下,扶钱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九年前的事情她仍有依稀记忆,当即二话不说地应下来,连问也不多问一句。
这次来到无烬,不待景其呼唤,朱离就现灵了。景其折下一枝半年红拿在手中,望着从山上到山下的花海不出声,还是朱离先开的口。
“景其真好兴致特地来此赏花,料凡间也没有这永开不败的一大片半年红吧。”
唇角向上扬了扬,这一声“景其”听得他舒心,“你当初得仙籍后为何没有留在望境?”朱离见景其提起过往,略有些不安,但看他神色并无变化,很是风轻云淡,寻思一会道:“朱离向来畏寒,望境莫名寒冷护体仙气不能御,故而离开。”
这么说来朱离岂不是同自已一样……对神仙来说,若非万载玄冰或无烬真火,一般冷热如何能有知觉,怕是此寒非彼寒,还不肯明说。景其意会却不点破,露出了然于心的微笑,又问:“那为何舍去肉身,有与没有不皆是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