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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2 / 2)

风中飘来血腥的味道,是熟悉的气息。自刑台将她拦腰抱起的宗爱情不自禁地以手挡着她目,然而她拉下枯瘦年老的五指,安静地看着父亲的头颅滚向自己的脚边,她没有闭眼,因为父亲的眼睛仍然盯着自己,父亲的唇仍是一张一阖,毫无声息的嘱托,他在说。。。。。。

脚下悬崖峭壁,头顶青天白日,冯善伊睁开了眼,一如十二年前凝紧父亲。那个时候,依然是怨恨的,即便像狗一样,却残喘不过十年,父亲这一生,拒绝为亡国尽忠,没能为父尽孝,没有为人父母的守护,甚至连自己的尊严都没有保全。那个时候,浑然发抖的身体,有恐惧,有悲痛,更多的是憎恶,对父亲的恨,一个没能守护住家门,一个陷自己于不义,连累家族共罪的父亲,没有资格得到她悲悯的目光。最终也只是冷漠地看着他,直到最后一刻。

这一次,她扬起头来,以复杂的目光仰望天海云际。她站得如此之高,渴望看见云端幻化出父亲的容颜,哪怕只是一瞬,她忽然有好多疑惑,她忽然很想听到他的辩解。父亲一生中没有做只言半句的解释,可是那些话,她如今比任何人都想听到。她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心亦与他贴得如此近。

“父亲。你得到的是什么?”她忍不住扬了声,面朝空荡寂寞的山谷,问向那个早已化了灰骨游荡云端的一抹阴魂。是凭靠父亲最后的意志才活至今日,可是到底又是什么?!

她朝着东首缓缓跪下,湿漉的泥土渗入指间,额抵着崖顶最锋锐的石头,虔诚如佛门的信徒,久久不抬,她念起断头台父亲的遗言:“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中,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冷泪倒灌,反由额头混入地间,一声大过一声,嘶哑了声音,几乎掩盖住天地所有的声音,“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可是父亲!你告诉我!何以为是最伟大的复仇!”

到底什么才是最大的复仇。。。。。。

那染血的头颅,空洞的瞳孔,一张一阖的唇瓣抖出“最伟大的复仇”。父亲在他生命的最后一瞬,所寄托的希望,只是这半句话。她咀嚼了一十二年的六个字,仅仅半句,成为自己困步不行的桎梏,亦作了勇往无前的信念。

“父亲,你告诉我!完完整整告诉我,你怀揣着的伟大野心,穷极一生追寻并为之丧失所有的复仇,到底是什么!”天下万般复仇,怎有一般可以伟大而高尚。若非天下,若非皇位,不是权贵,不是尊绰,那么倒是要如何做,又该是什么。父亲说没有输赢,所以她至今并不觉得自己输了,即便是在失去所有之后,是生命中珍视的人一而再三离去之后,仍然不肯承认自己输,这是最后的坚守。

烂漫野花开满山际,顷刻漫天,满目璀璨。纯白的蝴蝶飞旋在山崖每一处落满颜色的花丛间,一针一针织出绚丽无比属于天地的织锦,勾染入一个女子最深的无助与彷徨。

就在这个午后,冯善伊第一次鼓起勇气,恸问天地,向注视她的父亲仰起满面苍乱的泪颜,第一次不用假面粉饰的坚强将自己囚入桎梏。然而,这漫天飞舞的蝴蝶,这满地蔓延的山花,这青碧如洗的蓝天,这葱玉浓郁的林木,这哀叫飞鸣的雁鸟,这澎濞潺潺的迸泉,这山,这水,皆不能回答她。

竹林的尽头,水洗冷袖由风吹摆,擒剑的手缓缓落下,那立身观望许久的身影静静旋身,步入下山的路。他一步一步远离,脑海中她跪立山顶的背影便愈加清晰,紧皱的眉头寸寸舒展,他顿步深吸了一口气。山泉泷泷淙淙绕入脚端,阳光透过丛密的枝头,印染出斑驳的寂寞色彩。李敷仰起头来,眯起双眼,握起映入掌心的一抹阳光,轻轻问着:“何以为是,最伟大的复仇。”

胡笳汉歌 跋涉篇之十 乐

冯善伊情绪恢复得很快,农舍中连睡三日后,主动向李敷提言上路,而后他们拜别珠儿,

二人在一天后启程向北,他们乔装成商贾雇了一架驴车,一个多半月后越过朔州边境,距离会和的清水河便只有十几天的车程。夜里他们入了朔州边郊,就近寻到了一间客栈,李敷前去查明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边拉着驴车,还有驴车上睡死过去的冯善伊前去。

“一间房。”李敷掏了银子,铁青着脸吩咐客栈老板。

老板啧了一声,瞅了眼他身后半耷拉眼眉的冯善伊,总觉得这是一脸被下过蒙汗药的模样,于是捏着银子犹豫起来,是不是要报官。可又见李敷眉目凶狠,似是来者不善。

“这是我新婚的妻子。”李敷咳了咳,顺势搂了冯善伊腰身掐了一把她。

冯善伊顿时被掐醒,抬了眼皮,朝老板一点头,手搭了李敷肩头:“听他的都对。这是我爹。”

老板呛了一口,正要说话。李敷只把剑一横,颇无赖地冷脸应对。老板再不敢吭声,忙引路去开房。

李敷将冯善伊扔在床上,转身去吩咐老板上菜。冯善伊近来极其嗜睡,一路窝在驴车上走哪睡哪,睡得天昏地暗。她又睡了个把时辰,突然醒了,因着胃里空空梦中闻见菜香味于是突然惊醒,擦了擦嘴角淌出的口水,看见不远处李敷就菜喝着酒。

她五步并三跃过去,给自己斟了碗酒。李敷睨她一眼,夺过她酒杯,连着酒壶扔出窗外。

冯善伊有些急,拍桌子抗议。

李敷幽幽抬了眼角,吐出四字:“喝酒误事。”

“也是。”冯善伊想了想,明白过来,“孤男寡女齐齐喝酒,怕是要干错事。”

李敷皱眉,他何来这个意思,亏她思维敏捷,想象力无比宽泛。只可惜他不会争吵,遇上这状况,一般都是举剑,要么自刎,要么杀人。兹事种种,他既不能抬剑拿她,更不值得为其自尽,索性只得咽口气放过。多日来与她共处,恰是能磨平了脾气。

半晌,李敷运过气来,把桌中央的汤推给她:“把鸡汤喝了。”

这几日,顿顿鸡汤,她吃的只想吐,筷子敲着碗边幽幽道:“你没发觉我身上多了什么?”

李敷一怔,目光有些呆滞。

“你没发现我肩膀长了一对翅膀。鸡翅膀!”冯善伊恨恨道。

李敷微微喘了一口气,又想了想:“明日喝鱼汤。”

言着给自己倒了杯水,没有酒,只能干喝水。

冯善伊皱起眉心,又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当日只顾着赫连,忘了问你。我见你那时大口大口往外喷血,没事吧?”

李敷放下茶杯,平淡道:“无事。”

“为什么会喷血呢?你那时有受伤?还是你血多的。”

李敷又看她一眼,幽幽道:“被你气的。”

冯善伊噢了一声,将汤水分他一半,招呼道:“来来来,多喝点补补。我明儿好再气气你。”

晚饭冯善伊没用几口,由李敷收拾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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