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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部分(2 / 2)

闾氏笑着转身,摘下青帽,蔓蔓青丝滑落双肩,双肩于佛前抖动,似哭又似笑:“我x日夜夜问着佛祖,我如何错了?只错在不该嫁给他任由摆布。他可以宠爱苏姬,甚至可以藏匿她生下的儿子,替他们保全后半生。却为什么又逼我生下他所谓的长子,要我代她去死”

只是瞬间,冯善伊忽而明白了。闾氏不过是预先料及自己悲惨的命运,她拼尽气力去抗争。

命运尤其可笑的相似。无论是拓跋濬的父亲,甚至拓跋濬,都选择了同样的方式,以一个女人的儿子代替另一个,以一个女人的死换另一人生。

“你以为躺在自己公公的身下,我很高兴吗?”失去光泽的眸转了转,闾氏吞下眼泪,“以为yin*比自己儿子大不过几龄的少年,我没有自责吗?我不过是想活下去。立子去母,我的丈夫选择牺牲我,我只能凭借自己,努力求生。”那个时候,只有掌握天下至高权力的太武帝可以保全自己蝼蚁的性命,所以,她迈出这一步,便从此失去退路。

成为一个肮脏的女人,也要活下去。

郁久闾氏,死在立子去母的名义下,死在拓跋濬被封为皇世孙的同日。

而闾姬,却可以成为隐匿于大魏宫闺私殿的卑贱女人活了下来。

成为帝王宠幸的玩偶,爬上他们的床,于是成为生存的唯一法则。

在自己公公与叔弟的身下言笑着求欢,却在同时失去作为母亲,甚至一个女人所有的尊严。

闾氏回身,袖笼中洒出银色的光芒,持匕首的腕子剧烈颤抖。

冯善伊凝着那一寸寒光,没有退身半步,任闾氏撞入自己身前,将短柄匕首插入她腹。垂首的瞬间,她似乎看见闾氏眸中有泪闪烁。

闾氏由血染红的手颤抖不停,她闭了闭眼睛,将匕首推得更深,猛得松手,利器似乎已与身体贴合一体。

前来奉茶的小尼姑方推开门,见得魔障疯嗔的闾氏,又见那满地的血,惊得掷翻茶托,大叫着转身躲散。

闾氏跌坐入地,哭哭笑笑,捧着自己涌动猩红的手缓缓张开,湿黏的十指泛着腥气,泪将血色打散:“我死前,一定要带你走。我不放心,不放心你留下。再没有人知道我的秘密,没人能说出去了,没有人。。。。。。他们都死了,都死了。。。。。。就只剩我,哈哈。。。。。。”

受尽屈辱,等得不过是这一日,终于,只剩自己的存在。她会成为这个国家的太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顶峰,天下女子,唯她最荣耀光辉。她终能以满手鲜血洗去浑身的脏污,成为高高在上的女人,再没有畏惧。她的儿子,如今已成为手握生死的集权者,她再不需要其他男人,不需践踏自尊以换得生存。她终等来了一日,能够随心所欲地生存。

冯善伊忍痛看着疯狂的闾氏,只觉悲哀。同是女人,她对她,掺杂了太多情绪,从厌恶至惊恨,再转为同情怜悯,最后的最后,唯剩悲凉。

闾氏幽幽抬眼,几近癫狂后,逐渐恢复清醒,神情一丝丝麻木,她问她:“你为什么不躲?”

冯善伊捂紧伤口,不断地有血涌出,她摇头,唇已发白:“一躲十七年。早是不想再躲了。”或许闾氏说得对,当年那个大胆站出来承认的人要是自己,所有的悲剧都不会发生。自己应该在最适当的时候选择闭眼,而后,便是成全所有人。

“我不懂。”冯善伊最后摇了摇头,痛得几乎立不住,抬手强行撑着门端,回头看了闾氏一眼,“拓跋余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还要杀他。”李银娣说常太后指使她在膳食中掺入了七日醉,能命向来谨慎胆小的常太后做此大逆不道之事的人,也只有她闾氏。

闾氏只一笑,无言。

冯善伊咳出了口血,头贴在墙壁上,缓缓闭眼:“你可知道。他明明能分辨出那之中有毒,却依然遂了你们的心意。”

闾氏止笑,唇发抖。

冯善伊滚了门边,想用力走出去,言声极痛:“拓跋余自幼擅制毒,能辨百毒。七日醉,恰是他十三岁那年所制。他怎么会辨不出自己亲手制的毒药。”

“不,这不可能。”闾氏摇头,又落下泪来,这一次,滚烫的泪烧灼满目。

血染至裙角,青石地砖间蹭出一条斑驳的血印,她每走数步,脚下血色便愈深,最后靠在门前缓缓坐下去,已全无气力。这匕首插得太深,动一发而牵全身,五脏六腑似缠绕一处,连喘息都痛得不行。

身后闾氏极弱的声音幽幽滚出,那声音竟让周遭都静了。

“因为他说,他似乎爱上了一个人。他怎么可以爱上除我之外的其他人呢?”闾氏慢慢眯起眼,苍白的唇抖了抖,难以置信地笑,“他爱上你了,冯善伊。”

漫天白雪缓缓落下,覆盖着青色盏衣,落地时便染成殷红的雪片。

冯善伊抬起一只手握雪,眸眼眨了眨,听她这么说,她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呢?是不是都已经不重要了。这一言,是她曾经的追寻与渴望,是不是来得迟了,太迟了,心早死如灰烬,曾经的温暖消磨殆尽,余丝的痕迹都留不住。

踉跄而出,贴紧石道陡壁挪步艰难前行,下山的路尤其难行,几欲困步。她将腰带解下重新系紧于腰间,试图止住流血的伤处,以长袍遮住半是血染的裙衣。

山间枯藤环绕,云鸦飞过,扑下枝间落雪砸了满身。

摸去冷壁的手滑裂,越痛便握得越紧,步子一深一浅,呜咽风声凄厉婉转——

“冯希希,你还敢狡辩,这绳子莫非你的?”那是东宫嬷嬷,蒙蒙清晨便将她们姊妹同众宫人拉出中庭问训,言是昨夜东宫犯了盗事,行窃的乃持着红发绳的宫女。她将那一条红发绳扬得高高,一眼盯着阶下以同样的红绳束发的姐姐,嬷嬷将姐姐拖出人群,扯着她发责问。

那时,弱小的她便躲在人群中瑟瑟发抖,将头垂得极低,目光全湿。她听见姐姐隐忍的哭声夹杂着惨叫。她们将姐姐拖了出去,扯着她的发,生生拖了出去。

最后一次见姐姐,阴湿晦暗的地牢,酷刑逼问之后,姐姐皲裂的双唇淌着干涸的血迹。她握着她的手,只是问了一句:“善伊,是你吗?”

她点头,不停地点头,而后那些惊吓的泪水一并砸了满襟。

那时的姐姐只是轻轻眨了眼睛,呼出一口气:“不要说给任何人。”

走出地牢的冯善伊,是无助又恐惧,就像坠入谎言的陷阱,越陷越深,越深,便越没有勇气爬出来。从此以后,陪伴自己的只有无尽的噩梦,窒息的自责。

这魏宫中没有一人值得相信,她尤记得那双腕子,紧紧握住自己双肩苍白枯瘦的腕子,那是拓跋濬的父亲,东宫之主拓跋晃。他那时病得极重,却仍是用尽气力捏紧她。

她仰头看着表情痛苦至极致的他,只要自己说出来,他真的会信守诺言,放了姐姐吗?那一瞬间,她选择相信,话得哆哆嗦嗦:“我看见,皇上把手伸进太子妃娘娘的衣服里。”

冯希希死了,死在冯善伊由东宫召见后的那个夜晚,她没有承受住最后的逼问,于是瘫倒在地牢爬满蝼蚁的沟渠中。听说她死时,模样极惨,身上没有一处不伤。他们将她丢在内宫一处枯井中,只留下一双染血的鞋袜,清晨时交给跪在宣政殿请旨的父亲。两月后,东宫暴亡,父亲并同冯家因罪获难,屠斩七十一人。

从那时起,冯善伊将冯希希扛在肩上,姐姐的梦想成为自己的追索,她走在一条刻满冯希希名字的道路上,走得太久,于是全然忘了自己。代替姐姐,走上那个位置,替她洗平曾经的耻辱,她要将冯希希的名字铭刻入大魏高耸入云的丰碑。

当有人用生命守护自己,冯善伊的选择,便是赔上自己的人生。

。。。。。。

星光黯淡的雪夜,北风狂做,血染的裙裾玉绦飘落山脚,像一面猩红的旗盏应风而立。

山脚下的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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