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莫非不会?”极低极低的声音由她唇中吐出,掩着惊讶和一丝隐隐的慌乱。
他闭眼,双颊生起微弱的晕红。
“笨死”她似轻叹了一声,抬起他下颚便凑上去紧紧贴着。
猝不及防地由她叼住唇,他窒了一息。
纷飞的乱发遮住他半是红润的面容,一并落入她身前,擦过她如雪洁白的肩头,滑过她隐着倦怠和一丝紧张的清眸。
淡而清凉的搔弄引得她竟也额面生羞,本还能对视交流的目光无意识地躲避开,四处望去,只不要望入他眼中极好。
黑暗中,他贴她贴得那样近,近到呼吸只在彼此的唇齿间。
下一刻,檐上的脚步似乎轻了,渐渐能听出来越来越远,直至那丝团影成空。
她紧紧攀附他的双臂终于松落,释然地垂坠于榻角陡飞的云帐间。
在她以为他当自觉地由自己身前离开时,他竟是闭上了眼睛,极是享受着贴近她的柔软,温和地含住她本是贴凑而来的唇瓣,香暖的气息拂在唇畔,微痒,稳软湿漉的舌撬开她未有防备的牙关直直探入后即是一番攻城略地。
她睁大眼睛,动也不敢动,微微发出呜咽的声音。
直到他睁开一双长目,才恍然觉察自己的失礼,顿时起身,别过脸咬紧牙关,置于膝间的一只腕子止不住的抖。
冯善伊捡起帐间的轻袍仓猝间披裹,发髻松乱,垂曳一地如流光清波逐风乱起涟漪。李敷将披在身上那贵重的长衣取下,置于榻侧,同立起身,前去阖窗,素手扶紧窗棂,幽幽回首。
“就当——”
“就当——”
二人同时出音,却又双双由对方截住。
冯善伊摇头:“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李敷点头:“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又静了半刻,竟是无话能说。
缓缓燃起一盏灯,他却不敢看她,只垂首握拳立于窗前,等着李弈前来接应。
她重新走回榻中,掀去遮蔽拓跋濬的冷帐,垂眼凝了一时。殿外崇之来报,是李弈至。
一扇冷帐垂摆,自挡于她与李敷之间。
他予她一礼,垂首间闷声退下。
待室中更是静得无人出声,面色讪红总算褪尽,她捋了捋头发,玉簪绾起松髻,肩后一缕遗落的青丝慵然垂落。如何就假戏真做了呢?胸口有些烦乱,说不穿的躁动。无论何时都谨慎自持看似个闷瓜一般的李敷,竟也失神逾越了。
不过,总算渡过这一关。
只明日又该怎么办,此一次有李敷,再一次便没有人能如李敷般好差使。
她摇了摇头,头皮撕扯着疼痛,仿佛由人掷住发丝由不得动弹。
回手摸过那一撮长发,不经意地垂眼,竟是见发尾由一只惨白的手缠绕着。
拓跋濬正握紧她的头发。
她俯下身子,探手摸着他的脸,摸了又摸,并不觉得他有苏醒的征兆。油然而生的一丝希望颓然散尽,捧起那缠绕青发的腕子,贴在自己脸上,另手抚过他清冷饱满的额头,在他身侧发生这一幕,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多少会生气吧,所以才抓痛她头发。
她暖暖一笑,轻喃着:“好歹醒过来,醒来骂我。”
他仍是没有一分反应。
她有些失落地闭上眼睛。当初那个日览奏案万卷精神爽朗的拓跋濬如今只像一个疲惫的婴儿,不知死活地睡着。如果哪一天,她累极了,这样安心睡去,身后的一切都能交由自己信任的人打理也好。
“你,是为了什么回来。回来朕的身边,却又不是真的回来。”
他那时是问得多么认真,前所未有的坦然以对,问着只有她一人能够听懂的问题。
“最伟大的复仇。”她也是坦然应的,不过想让他知道的,她实非贪恋儿女之情的小女子,留守他身侧,自是看上了他那一展雄图的野心和抱负。也只有怀揣胡汉同志大愿的拓跋濬,才能实现自己最伟大的复仇。
她本以为如实相告的自己,定会招致拓跋濬的厌恶。被一个小女子利用,这是任何男人想去必会觉得不爽的事情,更何况关乎帝王颜面。她也做好了帝王勃怒的准备,只那夜的拓跋濬却沉定如静潭池水,连喝三盏茶以后,他似是总算明白清楚,抬眸时目光平定,问向自己的第一句竟是——“你打算在朕身边多久?”
“一年。”她道。
“十年。”他言。
“那么久。”
“鲜卑汉化,同治新政。这些总要时日,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
“二年。”她于是又添了一岁。
“三年。”他想过一想,总算答应最短不少三年。
就是三年,也是好久好久。
如今他躺在紫檀木的冷榻上,便好似过了很久,实则也只是十几日。她放下长帐,与他困在这沉沉的帐中借得他醒不过来时,轻轻摇着他的腕子,便似从前哄着小雹子一样,边摇边幽幽喃语:“我还记得第一试我输了。你却不以为然,说做好了留我三年的计划不打算变。我问你如何一定要三年?你那时说——”
她顿住声,无言下去。愣愣抬首去,竟是一时激灵,猛地跳下榻,奔去窗前将几扇窗户连连推开,撕裂室中层层曳地的长帐。任冷风空落满室,拂起他长发飘摆,玄袖翻抖。
“养病你也是不醒,不如冻醒你,吹醒你。”她果断一声,扶窗侧眸看去他。
冷庭暗色渐渐淡褪,天边迎出一缕白光,寒夜就此便要散去。
第一抹晨曦静静浮动于他深黑而纤长的双睫时,她莞尔一笑,心底却填满了那隐隐约约低沉温朗的声音——
“一年太短,怕你看不见朕的好;十年太长,又怕你看烦了朕。”
既是如此,便醒来,让我看见你,看你到底有多好。
胡笳汉歌 015 总有些惊喜
015 总有些惊喜
香风轻浮,窗门未阖紧,漏出几丝灼光,正扰了案上人览折。奏面反光,一团墨字由光亮折射的全是不清。冯善伊揉了揉眉眼,放下一笔,眼睫不曾抬起,轻唤了声:“崇之,添墨。”
崇之揉了揉眼睛,靠着案角的脑袋移了移,呵欠道:“娘娘,这又是一夜了。”
冯善伊将几摞铺叠齐整的奏章推至案前:“下放了尚书台。”
崇之抱着一团奏折悻悻退下,殿门方阖紧半刻,冯善伊欲借空伸了个懒腰,又见崇之滚了回来,一手连指窗外:“娘娘。李夫人候等了整半夜啊。”
冯善伊趴着案上画圈圈,努了努嘴:“都说了,替李昕求情的人,我一个也不见。”
崇之吞了口气:“真狠心。”
她立时瞪眼:“你说什么?”
“李夫人身子重呢。”崇之时升怜悯,哀哀叹气,“论您那般重身子的时候,连穿个鞋使唤方妈,提被子都嫌重,怎有这难过的时候。”
冯善伊转着眼睛,诡异而问:“你怎么又知道的?”她生小雹子是在云中,与京城差了十万八千里,只他言字说来便好似亲身见到般。
崇之瘪了瘪嘴,神色难堪地退身:“小的胡乱说的。”
“你站住”冯善伊推案抱着盏绕他行了几圈,幽幽道,“你这脸上可写着心虚二字啊。”
“奴才没有。”崇之忙摇头。
冯善伊正转至殿首,目光随之落去殿下,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