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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部分(1 / 2)

>李婳妹确是真心地待她。

她说了太多太多,冯善伊只觉得她从中仅能听出一言。

便是李婳妹求自己将她的儿子拓跋濬收入膝下。

无论是小雹子,还是乙夫人腹中的骨肉都撼动不了拓跋弘的地位,为何李婳妹偏偏不能懂,她执着所求又是为何。

冯善伊揉着额头,自李婳妹哭闹伊始,她便一直在想一件事。这个位置上的人不重要,无论是谁,都会引来这副模样的李婳妹苦苦逼求。所以她不重要,冯善伊真的不重要。李婳妹不过是对着这一座高高的凤台平添许多眼泪。李婳妹不就是眼泪做的女人吗?是啊,她总是哭,哭哭啼啼,一脸天真地追着自己声声唤着冯姐姐。可她也是极聪明、极读得懂场面的内宫女人。

她示人予李婳妹添递一盏热茶,李婳妹痴痴捧起那茶碗,似攥握珍宝。

“娘娘,昨日小雹子入了魏宫。”呆滞的目转了转,李婳妹面无表情地仰首。

冯善伊持着杯盏看去她:“你想说什么?”

李婳妹怔怔点头,眼波迷离:“娘娘莫要觉得婳儿傻。我知道那是皇上的孩子,你的儿子才是皇长子。我当时一眼就瞧出来了。”

痴痴笑笑的声音,苍茫的笑色,让她在瞬间以为李婳妹疯了。

“姐姐。你就收了弘儿。我绝不会将小雹子的身世告诉常太后。”

满盏热茶,尽数倾了李婳妹。

她竟也敢以小雹子威胁自己。李婳妹不愧是个母亲,实在懂得对于另一个母亲最强的武器,不是伶牙利嘴,不是心机算谋,不是明枪暗箭。只需要提及她子女一言,哪怕半个字,都会揪紧她的心。

冯善伊的手仍是抖着,抖个不停,指尖松落,空杯滑过冷色裙摆落入冰地的白玉砖地,顿时脆裂两半。

“我昨日见到了你曾替我牵媒拉线的那一位翩玉公子,确是美貌惊人。”

泪水噼里哗啦落入碗中,李婳妹双手将茶盏托至额前,重重磕了头,娇嫩的皮肤漫出血色,俯身不起,胸口抽搐。她那时只不过是痛了,眼见得皇上看在她腹中骨肉的份上日夜陪伴自己身侧,却时时出神发愣,听得崇之小心翼翼予皇帝报着后院母子的细碎小事,触目是他听得津津有味又不时回味的深远目光。她是痛了,也惊了。魏宫数不清的女人也就算了,可这行宫,是她的,是拓跋濬为她打造的金丝笼,怎容得下其他女人。

玄姐姐夜夜同自己说,小主待冯氏母子那样好,她却这般对你。叱了玄姐姐,她不是没有黯然神伤过。玄姐姐说自己腹中的孩子不能由其他野种替代,玄姐姐又说,孩子是她唯一的出路了。她还要去更远的地方,入住更雄伟的宫殿,她连魏都在何处都不知,她想知道魏宫中的女人可是比自己更美?

不能由冯姐姐断了自己出行宫的生路,不能任小雹子抢走属于自己孩儿的荣华。

于是,她与这个好姐姐越来越亲近,她要做得足够好,才能压抑心底那一丝溃烂蔓延的内疚。

她以为只需为她寻个好男人便可以将她推走,宋翩玉是不错的,人言都在传,他美貌不是奇特,而在他尤其像先帝。冯姐姐常和自己说心爱的男人没了,山陵出来的她,所爱的男人必是她守了四年的那一位吧。宋翩玉尤其合适。

本是一桩极好的姻缘,也可以替自己了去纷乱。

偏偏拓跋濬出手了。他每日命人盯着行宫的两檐,凡有飞去的信鸽都要截下。同一封信,他换了只鸽子,便是飞去天边另一处方向。他亲手炮制了四王爷飞信传情这一出闹剧。无人知道。不,只有一人,便是自己。

也是那一刻,她清楚明白了,他放不开那女人,这一辈子恐怕都不能了。她唯独拥有的只有弘儿,所以她要给予他自己能付出的一切。送去那高高的位子,她这一生所有的卑微都会在顷刻间烟消云散,立子去母,她真的不怕了。

身为母亲,未来储君的母亲,她没有恐惧的资格。

冯善伊俯身上前,轻抬起李婳妹挂满泪珠的下颚,滚泪绕过寒凉指尖:“我那时天天对着你这张脸,挖空心思去想,这小丫头是真心为我好呢,还是假的;是真的善良,还是虚伪。我甚至不断地提醒自己,李小主对你那样好,你怎能忍心如此对她”

弃李婳妹于清冷凉殿,檀香缭绕的佛堂,又见冯善伊跪于蒲团间慌乱转过佛珠的背影。小雹子拎着厚厚的一卷经跑来,躲在帐子里远远看着。

冯善伊闻听步音,回身予他笑。

小雹子直涌入她怀中,如肉球般蹭了蹭,甜甜笑着扬起头,眯眼:“娘亲,弘弟弟的母妃已然不抱他了,你抱抱他好吗?”

她掐着他的肉脸,只笑他:“你懂个什么。”

他满是认真地点头:“小雹子记得,从前李姨娘给我糖吃。”

说着硬是拽了拽她的袖口,直至她总算松口,掏出帕子擦着小雹子急出一头汗的脑门。

“好好好。我们明日便接了弘儿陪雹子玩。”

二月拓跋濬诏令天下,将于丁巳立皇子弘为皇世子,大赦天下,由皇后冯氏抚育储君。诏令搬出,朝廷着实沉寂了一时,以往围绕立储的纷争渐渐回落。太子已立,皇后之位只是更稳。敌对一派的朝臣即是将矛头由后位东宫之上移开,复又牢牢盯死拓跋濬已尽全力推展却举步维艰的新政。

谁说二月春风似剪刀,裁剪而出的并非新叶绿枝,是意欲伐断新政的根基的枯风。

胡笳汉歌 028 大典后的情事

028 大典后的情事(补更)

太安二年二月丁巳,储君得立。

重新修葺的东宫就此有了一番新景象。宫前高高矗立的拜台下围聚百官千众,气势磊磊。冯善伊抱着一岁小儿步上高台主位,她摆正了小家伙的团领,稳稳置他于主位上,另侧拓跋濬一身明黄端着君临天下的凛毅气度,似乎要予拓跋弘树立一番榜样。

可惜拓跋弘多少稚嫩了些,她的袖子方离开,他哭音便欲响彻东台,一只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裙摆。冯善伊无奈,掰开他小手,又见座下有涓涓水流延绵。

这小子竟是吓得尿了。

两侧宫娥太监皆是垂首不语,烈日炽炽映绕额头,冯善伊看去不做声的拓跋濬。

拓跋濬稍一示意。她则愣住,犹豫。

拓跋濬再点了头。

冯善伊拉下拓跋弘的小手,张臂将他抱起,起步迈上位座,稳稳而落。

台下震惊得一席寂静,浓烈的日光盖住他们满脸的不平与骇然。只冯善伊知道他们的表情一定不好看。除了一个汉吕雉,这个位子上还没有其他女人坐过。

礼侍郎朗朗传音传来,众臣看去帝王不怒自威的坚定,才又垂首僵身,三叩头,三跪拜。

“吾皇万岁东宫千岁” 威严刚硬的重声溅地而起,一声声由台下铺迎而上,再冲入九霄云间,声声震地,又声声撼天。

怀中的拓跋弘吓哭,小身躯畏缩着发抖,于他体内所萌生出的这一种本能的逃避与退却,似也将验证多年以后他临朝执政的软弱。她自始而终平视着台下一片延绵如汪洋的人群。她想,权力原来是这样的东西,至高无上的皇权终不过尔尔。比起这种迷人的骄傲,她更希冀茫茫大漠牵着小雹子坐在沙丘上静静地守看云升月落。她道这样才是幸福。偏李婳妹不懂。李婳妹说饿着肚子赏月亮,即能饱?哪一张白白圆圆的不是大饼。于是这也成为彼此都不能理解的幸福。

隐约中,身侧探来那只干燥而温暖的手将自己紧紧握起。

她侧眸,淡迎拓跋濬递目中的微微闪亮。

宽大的袖笼掩住两只交缠的腕子,那一刻,足够安心。

立储册封大典后,他牵着她一路走过长长的东安殿,空廊冷帐长飞,廊外风起云卷,雨意逼袭。他问她可是入殿,她未多想即点头。他满是深意笑了一笑,反手推开殿门,另手遣去随行的众侍卫。

碧绿色的水帐将空殿笼映如潋滟沉池,他的脸在陡飞的层帐间模糊又清晰。

他抬起一袖,露出与她齐握的两只手。他们便是这样下得东台,逶迤一路而来。

“松了吧。”她挑眉一弄的笑,清浅动人。

他摇首,只攥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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