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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部分(2 / 2)

“皇上骂得好。”李弈吞下满心疑虑,只随着他说。

拓跋濬又一笑,摇头:“你心里可不这么想。”

“臣,臣是时来脑子不清醒。只是此事,臣觉得是皇上掉以轻心。”

拓跋濬将长袍拉在肩上,撑案而起,一手扶着案前,正背身迎冲李弈。他将一卷绘满山河百川,地形要塞的地图展开,卷轴由他袖间一路滑下,延展至脚边、身后,直越入李弈目中。

“你是糊涂,好歹心还随着朕。不像你那傻哥哥,心思情绪,全由那小狐狸夺了去。”拓跋濬含笑起言,虽字字贬意,面上却一派清和,甚至夹有轻描淡写的几丝娇宠,说着渐渐敛笑,满满地自嘲,摇头笑,“朕。。。。。。何尝也不是。”

李弈这一头雾水都要涌出来了,眉皱得且紧,连连向前一跪:“皇上。臣如今是糊涂了。”

“你就没有清醒过一回。你被骗了。”

“我。。。。。。”

“她要将你打发走,又需要一个极好的理由出京。如此而已。”拓跋濬再一回身,抬袖指去卷中做了明确标识的那一处西城门,“你那傻哥哥,如今这时候是该同她出城了。”

“他们这是要私奔?”李弈慌不择言,脑中蹦出一个字眼,想也未想即脱口而出,但也不顾皇帝的脸色。

“是去通风报信。”拓跋濬觉得口中清苦,端起清茶缓缓吞咽。

李弈忙拉来地图,一路瞧上去,恍然大悟,一掌拍去膝头:“这是,去往幽州的方向。他们是去迎宗长义的叛军,要给乱党传信”几番不能置信,又细细看了多眼,李弈无语,只攥紧地图两腕发抖,他实在不明白皇后此行为何,莫非她真如任城王谤言那般,是宗长义的奸细再扬头看去帝王,如今更不明白的是,皇帝一脸的沉静,似是万般掌握于手心的稳妥。

拓跋濬淡淡笑着,将案头上首的奏折捡出来,打开时落目于那之中由朱笔圈划挑出的三个安好字眼,眉宇间笑色愈重:“小狐狸,这一招漂亮。”

帐外帘子一抖,进来的是禁卫军首领,那人只一跪地不等宣召便连忙禀告。

“皇上。是打西城门出了。小的们——”

拓跋濬下巴一扬:“跟着。”

“可他们,行的小路,骑马疾走。”

又一只玛瑙珠子滚了下来,拓跋濬一拳落在案上,气得咳声连连:“好,好大的胆子。肚子里还有朕的孩子,竟敢骑马。”

李弈猛地一惊,皇上恼怒得即是这个。他吐出几口冷气,连忙表忠尽言强抢道:“臣,臣愿前去擒追。”

拓跋濬倦意袭来,身子半倚案前,他瞥了眼面色沉稳的李弈,清淡一声:“准了。”

李弈又愣站了半晌,见拓跋濬一手撑额,手下又展开数张奏本。不知进退间,又见拓跋濬向他挥了挥手,立即转身步了出去。

一轮半月挂了西天之上,江边篝火星燃。

李敷将简陋的帐篷搭了起来,转去将马牵到江边喝水吃草。冯善伊换下一身宫装,穿着白日里向老乡借来的粗衣,靠坐在江边大石头上,如今江水正寒,她不好脱鞋踩水,只手中掐着长草时不时地转起水波涟漪。

她扬头看着李敷侧影道,一张口说:“你真傻。”

李敷抚着马儿的鬃毛,寂静月色萦绕他一身单薄,显得几分清逸疏朗。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笑,只是望着江对面的幽深冷山,伫立无言。

“你问也不问,就被我拐骗出来了。”冯善伊站起身,拍了拍袖子,捏着一角裙尾顺着江边走过去,与他近了几步,眨眨眼笑,“你知道,同当朝皇后私奔是什么罪名吗?”

李敷无所谓地撇了唇角,冷声接道:“杀一千次,够吗?”

冯善伊想了想,歪着脑袋:“史无前例,这不好说。”

“我们如今算是叛臣了吧。”李敷看她一眼,继而又言,“在魏人眼中。”

冯善伊转过身,张开两臂迎着江面拂来的冷风微笑:“我们是菩萨,救人命的菩萨。”她又笑了笑,由袖中掏出一纸密奏推了他眼前:“你看看这个就明白了。”她撇下身后的他,朝着篝火走去,蹲坐一侧静静拷手。

李敷僵立在江边,将手中那仅仅有二十几个字的奏折仔细读了数遍。他猛得走过来,扬起手中的金色奏面,匆忙问了声:“你如何拿到的?”

冯善伊由他手中抢回来,丢了冉冉篝火堆中,直至亲眼见着它化为烟灰灭去才出声:“顺手牵羊来着。”说着又一抬头,不是有心偷,只是奏面之上的字出于兄长冯熙之手,她一眼瞧出,于是才好奇地翻开,翻开之后才恍然得知哥哥出征的真正意图。讨伐云中柔然叛军是假,那不过是给满朝文武做出的一个表相。先除内患再抵外攘,三万将士,仅五千人是遣派入云中,剩余四千人留守于平城近郊的边防营军中,只待宗长义的叛军逼近一举擒拿。拓跋濬要为新政开路,古往今来,借杀人以儆效尤不失为帝王整顿朝纲镇压臣心的手腕,所以乱党晚反不若早反,踩着这些如今成了乱党的旧臣老朽尸骨,是他步向汉化新政的第一级血阶。可宗长义一日不反,便全无名由拿他,于是他便要先助他反。

而宗长义以为拓跋濬将兵力尽数放之云中,如此大好形势,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是心急,才会就此上勾。拓跋濬前脚派兵出征,他后脚于幽州举事,时间拿捏的一丝不差。而压扣幽州郡守密奏的折子并非宫中内奸,正应该是拓跋濬自己。他一心一意织起这张细密无缺的大网,只等宗长义一个猛子扎进来。

宫中本无奸,这奸是皇帝自己捏出来的。拓跋濬曾经说,他会杀了宗长义,并非唬自己的戏言。依他的心思,还能看不透她与宗长义千丝万缕的牵连。他那般说只是提醒自己,勿要同宗长义再近一分。

“这是帝王心术。”李敷长叹一声,两袖负去身后,“你又何苦去破。”

“我不想宗长义死。”冯善伊淡淡目视着他,扬笑幽声道,“每次看着一人接一人地离开,我都好怕。父亲是,拓跋余是,赫连是,你也是。你不知道那多么令人恐惧,会发抖,会噩梦,会莫名的浑身发冷,会傻傻地愣神愣一整天,最痛苦的是明明相信了却要装作一脸我不信的没心没肺。”

冷风欺来,他收紧袖口,僵硬地背过身去,有些不能面对。

她一直笑着:“那些挥一挥手就潇洒离开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替他们活下的未亡人有多辛苦。”如果再有人离开,无能阻止地离开,她一定会逃得远远的,努力避开恐惧的一切。或许是因为脆弱,因为永远也不成熟,她就是不能接受死亡,死也不想面对。她更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如此用尽气力地活着,身边的人却总是无缘无故地死去。

李敷一时心酸,他们总是将她看得过于坚强,是啊,只魏宫的皇帝,她便亲手送走了两位,接连而发的惨祸,她无动于心甚至要麻木不仁的应对。他们都以为那是她的心硬了,凉了,看透万般一切。却不知道,她就像拾捡柴火的小女孩,每走一步,每每离开一人,她便将他们背在肩上,撑起笑容努力走下去。所以她才总说自己活得那样用尽气力,她肩上的包袱一定很重。

“我肩上再也承受不住一丝一毫的重量了。”她很认真地看着他,用力点头,“不是所有离开的人都会像你一样努力回到我身边,回到我看得到摸得着的地方。所以,不要死最好。”

她转身要走,清冷的袍袖擦过他,他连忙握住她一角袖口,握紧时竟止不住地发抖。他一时紧张,紧张得舌头打结,说不出完整一句话。

“你。。。。。。你若是累了。。。。。。累得再走不动一步。”

她扬起头来,故作不解地看着他。

“到你走不动的那天,我就背你。”李敷猛然脱口而出。

冯善伊平静地微笑,眯起的双眼如夜空那一弯牙月。

他又重复了一声:“我就把你把背在肩上。”

她笑着低头想了会,再扬头:“我很沉的。”

李敷傻傻道:“我背。”

“说你傻一点也不假。”冯善伊提着裙摆的手缓缓松落,搓着手有些自责,“其实我没那么好。我好几次都想杀了你,在去往云中的途中,我怕你告密,怕你伤害润儿,有几次我想在你茶里下毒来着但没找着机会。”

李敷细细听着,微微皱眉看了她一眼:“我知道。”

“那你还知不知道,有一次你生了恶寒上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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