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难不死,梁宣几乎是以为有神相助,依旧躺在地上惶惶然扭过头,擦过顾芗凝固的身形望了过去。
追杀在身后的三人却是齐齐捂着眼睛,歪倒在地缩成一团,喉咙中发出痛苦不堪的嘶鸣,不多时便能瞧见,竟是有血从指缝间汩汩流出,从间隙中甚至能看见脸上的皮都已被腐蚀,透着令人作呕的血肉模糊,凄厉恐怖。
守在门外的那人听到屋内的动静,连忙推门进来,一眼看去,脸色骤变,提着刀便攻了过来。
慕容泽后撤一步,看着不曾有动作的顾芗,不由皱眉,“没了?”
顾芗撑着眼眶,眼神无法从那痛苦挣扎的三人身上移开,尚自处于惊愕恐惧之中不能回神,似乎是从未想过事态竟有这样的发展,听了慕容泽的疑问,无意识地点了点头,声音兀自颤抖,“娘亲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芗儿不知道会这样……”
以他三人的症状外加地上残留的白色粉末,梁宣心中雪亮,顾夫人交给顾芗贴身防卫的毒粉怕就是能够跻身江湖百毒谱,排名第十的“噬明散”。
顾名思义,吞噬光明。
此毒能令眼珠暴胀凸出,损伤内里机构致人失明,连带眼睛周围的肌肤亦会一同腐烂,若不及时救治,不消片刻,一双血红眼珠便会从眼眶中跳出,纵然这般中毒之人却依旧无法死去,必须经历长久的痛苦折磨才能得以解脱。
阴损霸道。
可眼下却顾不得阴不阴损,梁宣一听顾芗说毒竟用尽,登时脑袋发麻,此刻早已没有功夫让他起身逃跑,不得不手脚并用往后猛退,期望能走运躲过眼前这一刀。
慕容泽来不及深想,甫一听顾芗所言,顿时便将脚边劈断的桌腿踢了过去,那人顺手防御,心思不由转移,一时疏忽大意竟是被人从后偷袭,一棍敲晕。
黑布中露出来的一双眼睁得浑圆,粘稠的鲜血从头顶缓缓流下,终于支撑不住在梁宣眼前笔挺挺地倒下,其身后,乐清满脸惊惧地扔了手里的木棍,定神道,“吓死我了!”
谁吓谁啊喂!
梁宣不由翻着白眼,心里紧绷的一口气蓦然松懈,连爬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低声咕哝着,“你睡得倒是死……”
慕容泽凑过来,将顾芗拉起,踢了踢死成一滩的梁宣,沉声道,“起来,我们必须速速离开这里。”
梁宣默不作声地瞅了他一眼,唉声叹气地挣扎着作势起身,却是连连失败,好半天依旧未改躺成一滩的状态。
慕容泽已经将顾芗丢到乐清怀里,一回头那人竟然还不怕死地睡在地上,当即气恼地说道,“你准备在此给他们陪葬么?”
那三人的呻|吟声已逐渐低微,气未断绝,痛苦持续,梁宣稍加想象,便觉一股寒意顿时侵淫四肢百骸,浑身一哆嗦,却是撒娇道,“泽儿,我没力气了。”
慕容泽心中焦虑,当真无心同他这般扯皮,可总归不能一怒之下便撒手不管,当即毫不犹豫地两步跨回去,将自己的左手递到他眼前。
梁宣小心思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霎时喜上眉梢,一张脸都仿若发着光,然而一抬眼,竟是意外地瞧见了慕容泽右手指尖凝固的血红,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
他趴在地上,深深吸了口气,在慕容泽一脸不解之时,攒齐一口气利索地跳了起来,挨过最初的头晕目眩,若无其事地拍着他未曾伤及的左肩,嬉皮笑脸道,“哎呀~~泽儿真是太善良了,我就喜欢你这样~~”
慕容泽倒抽一口气,竭尽全力缓缓吐出,定定地看着梁宣,清冷转身,淡然说道,“迟早有一天,我会剪了你舌头。”
“诶~~~”梁宣跟在后头漫不经心地质疑着。
这次的追杀至少是兵分两路,因着大雨的原因,几队人马未能同时抵达康县,梁宣等人只应付第一批四人就已经伤痕累累 、筋疲力竭,一出房门,刚及和匆匆赶来的第二队人马撞了个正眼,当即恨不能昏死过去,一了百了。
然而,这却绝非最糟。
当一楼正胶着缠斗的身影进入视线之时,顾芗当即尖声叫道,“爹——!!娘——!!”
定睛一看,场中竟是莫名多出一人。
手持长剑,剑身给人的感觉却是怪异的涩钝和沉重,那人着一身白底珊瑚滚边的织锦罗裙,外套一件素雅碎花短袄,身姿飘逸,武功不俗。
另,是个女子。
细看便会发现,这突然插手进来的陌生人看着像是在帮助顾夫人,只可惜她处处杀招,招招致人于死地,顾夫人便不得不两头应付,既不该让顾天佑伤及那姑娘,亦不能让那姑娘伤了顾天佑,便不可避免地用自己的身躯处处抵挡。
可谓疲于应付,劳心劳力。
变故由此而来。
顾夫人其实早已殚精力竭,能支撑至斯全然凭借一颗誓死护住顾天佑的决心,在一招抵挡住那姑娘的一击之后,身形不稳,当即迅疾快退几步,不成想竟是一头撞上了顾天佑。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写了这么长阴谋论终于露出冰山一角,我还没想好那个“庄内规矩”是啥庄……好想要个V587的名字啊【望天。。。。
第25章 二十五、少主很忧虑(四)(刷)
梁宣心头一沉,身形不由往前垮了一步,心惊肉跳,而更令他不安的,却是顾天佑脸上的白霜若有似无地竟是又长了些。
他极目望去,纵然模糊不清,然而顾天佑空洞的双眼之中恣意散发的阴寒邪气却仍旧让梁宣打了个冷战。
乐清将挣扎不休的顾芗死死箍在怀里,瞧着楼下快步涌过来的五个黑衣人,急切道,“跑啊,愣着作甚!”
梁宣咬咬牙,脚步沉如灌铅,竟是丝毫挪动不了。
他偏脸看去,侧旁正是岿然不动的慕容泽。
面色深沉,眸光如水。
心头不由一暖,仿若干渴时的一杯清茶,饥饿时的一块馒头,严寒中的一炉炭火,酷热中的……一个泽儿,满足而喟叹。
嘴角刚及扬起,慕容泽却是脸色骤变,甚至是抑制不住微微后仰轻呼了一声,梁宣兀自莫名之际,便听慕容泽急促地朝乐清喊道,“带着她先走!快!捂住她的眼睛!”
梁宣心头别得一跳,不详的感觉刹那间充斥着整个心脏,他心慌不安地缓缓挪回视线,眼前登时一片血光,心跳粗暴得骤然停止。
恍惚之间整个世界都陷入一大团分不清界限的惨白,妖冶血腥的红色突兀地在这里画下了一道让人齿酸心寒的绝望。
顾夫人的双眼凝固了最后的绝望和痛苦,脑袋无力地向左耷拉着,露出破败而脆弱的颈项。
破碎的颈动脉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顾夫人半边脸,在另一半苍白脸色的映衬下,格外红艳。
顾天佑缓缓从其中抬起头来,满脸血红,狰狞可怖,未曾闭合的口中甚至能瞧清楚森森惨白的牙齿,他伸出舌头回味似的舔干净了唇边沾染的鲜血,本就紫黑的嘴唇越发诡异骇人。
乐清只看了一眼,便火速将顾芗的脑袋揉进自己怀里,抱着她脚不沾地地朝另一头的出口奔去。
顾芗敏锐得察觉到了不同寻常,被禁锢在乐清怀里百般不愿,一时拳打脚踢,闹腾不休,哭闹尖叫。
乐清侧脸不当心遭受一击,险险擦着眼角,手劲却是丝毫不见松,心中震颤,更加不能放开这尚自纯真幼稚的孩子。
顾芗半天挣扎徒劳无果,不知名的恐惧迅速笼罩下来,让她不由失声痛哭,绝望而凄厉地尖叫着,“爹——!!娘——!!爹——!!娘——!!”
梁宣紧紧咬着后牙槽,双拳攥紧,指甲都深深陷进了肉里。
顾芗悲痛欲绝的呼喊宛如铁锤般一下一下无情而狠命地锤砸在他心头,让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察觉到,他竟如此痛恨自己的弱小无能、一无是处。
“真是该死!”
慕容泽低咒一声,一拳砸上二楼的木栏,梁宣猛然惊醒,茫然迷失的双眼瞬间重聚光芒,锐利的眼神立时转向木梯,那些杀手竟不曾有一人为楼下的血腥暴虐而止步,肃杀的眼神直指这里。
梁宣眸中寒光一闪,呼吸都变得极为轻匀而缓慢,眨眼间作出决定,他拽住慕容泽的手闪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既然顾芗怀里都藏有剧毒,那顾夫人的包袱里许是还有其他!
只能赌一把,若有,则逃过此劫,若无……
梁宣不由回头看了眼紧跟在身后的慕容泽,径自扯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