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宣一颗心仿佛沉入千年寒潭,冰凉刺骨之下瞬间便失去了所有呼吸的力气,几乎是不敢有顷刻的停留,立时跃起下地,慌忙将衣服裹到身上,夺门而出。
外头早已是天光大亮,看着日头都该是快要小中午了,春风客栈内客流如常,只没了八大门派的身影,就连该是原地休养的峨眉三人都一并失去了行踪。
梁宣不厌其烦地一间间推开昨夜宿居的客房,始终是一无所获,守在一旁干着急的店小二再一次劝道,“这位客官,我都说了您找的那批人早在昨夜便已离去,而您所提及的那位俊俏公子,我一早上就没瞧见!您呐,真要找人,还是赶紧去外头追吧!”
梁宣眉头拧得老高,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满脸无奈的店小二,到底是死心信了,随即推开他便跑出客栈,顺手扯了刚要住店的某位江湖朋友的坐骑,潇洒利落地跨上去,扭头吆喝着,“兄台,江湖救急!多谢!”
那身穿白衣的小兄弟眨巴着眼,睁眼看着梁宣绝尘而去,半晌悠然叹了口气,徐徐道,“这回可好了,杜云鹤的爱马被人劫了去,师父便是真真没法儿还了……”
可不是无明么?
话该是着急忧心的,却莫名透着股子幸灾乐祸,无明拍了拍手,随即若无其事地踏步进了客栈,嘀咕着,“没了倒也好,省得我每日每日都得牵着!”
梁宣跑了没多时便发现身下这马不是千里也该是赤兔,跑动起来脸颊都似是刮着风刀子,这般迅疾当真是让他撞了天运。
抱着“反正会被累死的也只能是这匹马而已”,梁宣骑得风驰电掣,紧赶慢赶一直奔至雪岩山脚,才不得不勒紧缰绳,停了下来。
兵马,一大队朝廷的兵马,竟是将雪岩山团团围住。
梁宣不动声色地下马,将马栓到了不远处的一颗木桩之上,随即身形一闪,钻进了雪岩山西侧的一条隐秘小径之中。
这条路还是他幼年时候偷偷下山去玩时摸索到的,整个教中除了施季卿,便是他爹爹都不曾知晓。
却是直接通了他的练功房,直入雪岩山腹地。
梁宣由着密道小心翼翼地潜伏了回去,行至终点时,谨慎地叩了叩头顶之上的木板,确定并无他人回应,这才鬼鬼祟祟地将木板掀开了一条细缝。
侧耳听去,练功房尚未有人看守,梁宣身形灵巧地钻了出来,悄无声息地迅速靠向木门一侧,隐没身影。
既是回了家,便是如鱼得水,梁宣一路偷偷摸摸地行走着,竟也不曾被发现。
可既然朝廷的兵马守在了山下,那连夜便上了山的八大门派究竟去了何处?还有妙荷,这姑奶奶也不回来给了信,也不知道爹他们究竟怎么样了……
正胡思乱想着,却是突然听到了杨不争的声音,梁宣脚步一顿,眼睛滴溜一转,一飞身便将身子骨收缩成一团,将自己塞进了屋梁的角落。
杨不争盘腿坐在地上,似是在运功疗伤,声音亦透着若有似无的疲倦和无力,淡淡道,“如今慈拈师太有伤在身,仍在客栈养伤,不知空彻方丈同一昭道长意下如何?”
空彻同一昭对视一番,俱是面露难色,眼神虚浮地望了眼围坐在杨不争周围的各大掌门,却是仍旧三缄其口,沉默不语。
他们一行人虽是打破计划实行夜袭,没想到一番辛苦杀上了雪岩山,却自始至终不曾瞧见梁成友的身影,雪岩山不说空空如也,却也只留了一批教众,由魔教长老朱权率领,愕然之下却也是井然有序地组织起来奋力对抗。
不论其他掌门所图为何,便是杨不争真正所图的却是深藏在雪岩山上的藏宝图,自然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虽然梁成友不曾现身,可对于杨不争来说倒未必是坏事,毕竟摆平一个魔教教主和摆平一个魔教长老相比,势必是后者看着更为轻松。
他早前便派了弟子日夜看守,若是梁成友早便携带藏宝图离开了雪岩山,他一定会事先得知,如今他既不曾收到消息,便说明梁成友并不曾有密动,只要藏宝图尚在雪岩山,眼下梁成友在不在又有何妨?
可谁能想到,唾手可得的胜利在望,却是酣战之中杀出了程咬金。
谁也不曾想到,朝廷竟然会在此时此刻,派兵插手江湖之事,更是算准时机般出现在了雪岩山上,将他们一网兜住,尽数困在了山上。
眼下他们势单力薄,更何况便是人多势众也不可公然同朝廷抗力,杨不争眼瞧着大家都没个定论,沉声道,“依我之见,此番攻打雪岩山魔教的功劳让与小将军倒也不是不可。”
林自仁点了点头,一副极是理解的模样。
杨不争看了他一眼,笑道,“既然林寨主深有见解,不妨说出来大家商讨一番,不若倒显得只我一言堂了。”
林自仁猛地抬起头,满脸惊恐地瞪着杨不争,随即环顾四下,顿时恨不能将脑袋塞进自己的胸口,声如蚊蚋道,“盟主高见,我又怎可揣摩得透彻,还望盟主指点迷津!”
一昭接道,“杨盟主所言,老道倒也不是不可理解,只我等到底是不曾擒获梁成友,这所谓功劳朝廷要去了又有何用?更是如此大费周章地将我等困在此地,贫道着实不能领悟……”
空彻随即说道,“出家人六根清净,心无杂念,这功劳与否本就不成说,更何况这让与不让之一事,痴、嗔、贪、色,皆是心中过无痕,此事少林不做表态。”
杨不争笑笑,“到底皇上每年春祭都会邀少林高僧一同前往,空彻方丈也是关系繁重,该是一心想着皇上才是,杨某是明理之人。”
可不是因着这层关系,便将官商的四中之一都让与少林尽占,杨不争似是而非的一番话,立时引起了众人警醒:
少林向着朝廷那是他们能吃上朝廷的饭!
可若是他们也能借着这弄巧成拙的机会,多讨些官路回来,岂不是可以同少林一般,商做天下,四通八达?
有钱赚,何乐而不为?
不少人面上都已是喜色,虽有刻意压抑,可仍旧抑制不住对于钱财的向往和期盼。
空彻面有难看,道了声佛号便闭口不再言语。
卢知谦同胡亭却始终面不改色,偷眼看着气定神闲的杨不争,更是不敢轻信,打从杨不争同武林做了那笔不公平的交易过后,卢知谦对他的疑虑便不曾打消过。
若说这一切都是杨不争同朝廷联手搞得阴谋,杨不争得了他盟主之位,又巴结了朝廷夺了官商的份额,便可让早已外强中干的青城得以苟延残喘,那朝廷图的究竟是何?
难不成真的只是这击败魔教一名长老的小小功劳?连魔教教主的衣袂都不曾碰着,这样的功绩要来何用?
卢知谦百思不得其解,梁上偷听的梁宣却是一点即通。
朝廷所图为何?
还能为何?只能是地灵丹……
卢知谦想不通透是因为他压根不信地灵丹的存在,可梁宣却是不得不信,因为那正是他那体弱多病的娘亲续命延年的灵丹妙药。
作者有话要说:
取名好无力啊︶︿︶
武林大事已经纷纷扰扰地将我绕糊涂了我去,为了不断粮忙活了一天还要连夜赶稿我容易么!(╯‵□′)╯︵┻━┻
第53章 五十三、少主很捉急(二)
梁宣心中雪亮,一惊之下却是险些从屋梁之上摔了下来。
千钧一发之间,借着极为怪异扭曲的鬼魅身形,竟是单凭着蜷缩的一团贴着墙边一路滚了下去。
已是极为细微的声音可仍旧害怕引起屋内的注意,梁宣背靠着抄手游廊上的漆红圆柱,眸中恐慌一闪而逝,情急之下,当即捏起嗓子,软嫩嫩地嚷道,“喵——”
当真是惊险!
屋内,林自仁已然作势起身,却是听及窗外的声音,便也就坐了回去,虽是心有疑虑,可到底不敢妄论,且不说盟主并未有指示,便是围坐的武林同道也不曾有人面有疑色,他人这般安定如山倒是显得他风声鹤唳了。
林自仁既没了动作,梁宣静待了片刻,便也缓缓呼出一口气。
猫着腰闪过去之时,梁宣竟也能分出一丝闲情琢磨着,不知仿着狗叫可有用,不然每每都伪装成猫,倒也挺对不起这些善良无辜的小伙伴们……
心思想得开,脚下却是片刻未停,一路东躲西藏地直奔向了飞巧宫。
巧婉书正是梁宣的母亲,梁成友这辈子唯一的至爱,亦是唯一